當今的藝術仿佛在興致勃勃地享受一場技術的盛宴。戲曲舞臺上眼花繚亂的燈光照射,3D電影院里上下左右晃動的座椅,魔術師利用各種光學儀器制造觀眾的視覺誤差,攝影師借助計算機將一張平庸的面容修飾得貌若天仙……總之,從聲光電的全面介入到各種聞所未聞的機械設備,技術的發展速度令人吃驚。然而,有多少人思考過這個問題:技術到底賦予了藝術什么?關于世界,關于歷史,關于神秘莫測的人心——技術增添了哪些發現?在許多貪大求奢的文化工程、文藝演出中,我們不難看到技術崇拜正在形成。
技術是藝術生產的組成部分,藝術的創作與傳播從來沒有離開技術的支持。但即便如此,技術也從未扮演過藝術的主人。《史記》、《竇娥冤》、《紅樓夢》……這些之所以成為經典,是因為它們的思想光芒與藝術魅力,而不是因為書寫于竹簡,上演于舞臺,或者印刷在書本里。然而,在現代社會,技術的日新月異造就了人們對技術的盲目崇拜,以至于許多人沒有察覺藝術生產正在出現一個顛倒:許多時候,技術植入藝術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工業社會的技術消費,而不是藝術演變的內在沖動。換言之,這時的技術無形中晉升為領跑者,藝術更像是技術發明力圖開拓的市場。
中國藝術的“簡約”傳統隱含了對于“炫技”的不屑。古代思想家認為,繁雜的技術具有炫目的迷惑性,目迷五色可能干擾人們對于“道”的持續注視。他們眾口一詞地告誡“文勝質”可能導致的危險,這是古代思想家的人文情懷。當然,這并非號召藝術拒絕技術,而是敦促文化生產審慎地考慮技術的意義:如果不存在震撼人心的主題,繁雜的技術只能淪為虛有其表的形式。
這種虛有其表的形式在當下并不少見,光怪陸離的外觀往往掩蓋了內容的蒼白。譬如眾多文藝晚會。大額資金慷慨贊助,大牌演員頻頻現身,大眾傳媒提供各種空間……形形色色的文藝晚會如此密集,以至于人們不得不懷疑:這個社會真的需要那么多奢華呈現嗎?除了晚會還是晚會,如此貧乏的文化想象通常預示了主題的貧乏——這種貧乏多半與技術制造的華麗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的技術業已游離了藝術的初衷。
工業技術促成電影問世已經是100多年前的奇跡。現今的技術是否存在相似的雄心大志?至少在目前,眾多的游戲、娛樂節目——而不是藝術——充當了技術的受惠者。娛樂節目以及種種大同小異的相親交友節目,“擂臺式”的設計與技術的深度介入制造了空前的收視率。然而,如果這一切即是技術眷顧文化生產的成果,人們肯定會產生“暴殄天物”之感。無數電子技術專家的心血僅僅帶來幾陣哄笑,或者“虛擬性”地參與一場戀愛或者旁觀一次演唱表演以及知識競賽,這顯然有些小題大做。
技術是一個中性的東西,是一種工具,關鍵在于怎么使用。對于技術的盲目崇拜無異于對于工具的盲目崇拜,這種崇拜的實質,是重技而輕道,重物而輕人。如果任由其泛濫,容易遮蔽掉技術背后真正關鍵的東西——使用技術的人的作用與良知。前一段諸多社會事件引起輿論大嘩的時候,并沒有多少人將這些社會事件與技術聯系起來。從瘦肉精飼料、三聚氰胺奶粉、毒膠囊的制作到利用電話、互聯網精心設計的錢財欺詐,輿論同聲譴責的是無良企業、利欲熏心的商家、心狠手辣的騙子以及失職的監管機構,而技術研發者的責任似乎被輕輕放過,人們沒有看到參與這些社會事件的技術人員出面道歉,這個環節成為盲點因而遭到遺忘——文化領域的事情也似乎常常如此。
社會的進步、文化的繁榮,需要讓技術與道德的關系重回人們的視野之中,如此我們方可避免陷入技術盲目崇拜的陷阱與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