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辟地指出,人類的社會生活“是一切文學藝術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源于生活、表現生活的創作理念,也一直推動著社會主義文藝實踐的發展。近年來社會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給文學創作帶來了沖擊和挑戰,文學如何應對又如何表達,成為影響當下文學生態的重要問題之一。為此,我們采訪了一些作家和評論家,請他們結合當下的現實和自己的創作,談一談對“創作與生活”命題的新的思考。
文學創作猶如一次源自生活的發酵。不同時代、不同歷史、不同領域、不同層面的生活,經由不同作家情感和才華的催化,“更高,更強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帶普遍性”的呈現才成為可能。這是文學的創造性所在,也為大量的文藝實踐所證實。源于生活,所以表現生活,在這個意義上,“寫生活”是天經地義的文學職責。但是在今天這樣一個全媒體時代,人們感知生活的觸角已經無限發達,網絡、電視、報刊、廣播里關于生活的發現和表達似乎無所不是,也無往而不至。這幾乎構成了藝術創作的迷障。文學的價值和使命由此被“推”了出來:面對今天的生活,文學有何獨到的認知和發現,又如何去創造性地表達,今天再“寫生活”如何寫出新意、寫出深度、寫出特色來?
生活的源泉
掘得下去,流得長遠
10部,450萬言,20年心血,張煒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你在高原》無論在體量、內容還是思想上都是一部皇皇之作。“現代交通工具使‘走萬里路’變得越來越容易,但是人對真實的地理空間的感受卻喪失了。”《你在高原》正意在以“行走” 的姿勢接續上廣闊具象的天地,串起城鎮、村莊、自然、人文的實勘記錄與上世紀50年代生人的傳奇故事。因為受惠于這段遠征跋涉,張煒更愿意將這10部書稱為“地質工作者手記”。
一邊是“京漂系列”近身的生活、輕快的節奏和曉暢的敘述,一邊是“花街系列”對運河岸邊的故鄉沉靜、濕濡的回憶,青年作家徐則臣近年來頗受好評的這兩個向度上的寫作,正來源于兩個層面的生活的滋養。而他自覺警惕和反省的也有兩處,一是,是否足夠“及物”,從而讓最真實的經驗和感受忠直地付諸筆端;二是,是否足夠“獨特”,在越來越同質化的生活中不失自己書寫的價值。
對打工作家鄭小瓊來說,生活是東莞隆隆機器聲中逝去的青春,是流水線上編號245的自己麻木的面孔,是斷指的疼痛和枯寂的夜晚一任筆尖流淌的安慰。“打工”,這個“滄桑的詞”,成為她的創作盤桓不去的主題。她寫電子廠,寫塑料廠,寫鐵,寫流水線,寫疼痛,也寫故鄉。新作《女工記》為100個女工寫詩,為的是把一個“們”字還原成一個個真實、生動的生命,只因自己是她們中的一員。
剛剛獲得《中國作家》鄂爾多斯文學獎的作家李迪,將他對汪曾祺的作品百看不厭的原因歸結為“滿紙生活”,他希望自己寫出的作品也能“浸透出生活,像包點心的紙透出油”。 作為一位報告文學作家,他創作的來源不僅是親歷的,“如沙沉積”,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采集的,“似蜂釀蜜”。兩年來他七下丹東看守所,“與警察同作息,與犯人共苦樂”,完成了30萬字的報告文學《丹東看守所的故事》,自己回味起來苦也是甜:“這一口生活的井好深!”
德國文化學者本雅明在《講故事的人》一文中將最適合講故事的人的原型描述為兩類,一是在農田上安居耕種的農夫,一是泛海通商的水手,前者因為諳熟本鄉本土的掌故和傳統,后者則能采集到足夠豐富的風物傳奇。直到今天,我們對作家的期待似乎也未脫這兩個原型:一是寫得深入,一是寫得豐富。這就意味著對作為源泉的生活要掘得足夠深,流得足夠遠,意味著作家們要沉得下來,走得出去。中國作家協會自2009年實施的作家定點深入生活制度,是作家“走出去”的一種探索。在作協主席鐵凝看來,“和現代文學前輩的豐富經歷相比,當代作家的履歷越來越短、越來越單薄,某種意義上這是我們的幸運,生活在和平安定的時期,有長而穩定的寫作時間,不像前輩那樣動蕩顛簸;但同時也意味著我們比我們的前輩更需要走出去,走向田野大地,去經歷風雨、認識世界。”
尤其是在寫作職業化的今天,當依靠書齋寫作、依靠歷史寫作、依靠想象力寫作的提法越來越多的時候,我們需要更新對“生活”的內涵、對“源泉”的意義的認識,需要對其有更豐富、更多層次的理解,但同時卻不能把“生活”的根基抹煞掉,相反,創作只有接受來自生活現實、社會民生、時代精神等更多層面的考驗和歷練,才能找到不斷打開自己、激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