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快要邁入2015年時,美國總統奧巴馬出人意料地宣布調整對古巴政策,啟動美古建交進程,重審將古巴列為支持恐怖主義國家的決定,放寬旅游、金融、貿易等方面的對古限制。
古巴、伊朗、朝鮮是美國的三大“敵對國家”,由于戰略、核、歷史、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原因,長期以來受到美國歷屆政府的孤立和制裁。
對這三個國家的仇視政策構成冷戰后美國外交的重要特點,不僅是歷史悲劇在現實中的延續,而且在相當程度上支撐著美國在拉美、中東、亞太三個方向上保持和加強存在、維護和推進霸權的理由。
現在,美古關系解凍進程正式開啟,盡管可能步驟繁多、耗時費力、充滿反復,更要打破美國國會的立法限制,但絲毫不能低估它對美國與拉美關系所將產生的影響。
在宣布調整對古政策之前,奧巴馬政府悄無聲息作了6年準備,與古巴方面進行了歷時一年半的秘密談判,羅馬教皇方濟各從旁協助。奧巴馬政府決定邁出這一步,緣由是復雜而多面的,主要是出于取悅古巴裔和西語移民、留下“外交遺產”的國內政治需要,以及制止拉美左翼反美政治影響繼續擴大的對外戰略需求,為長期被左右對立撕裂的“后院”地區注入彌合因素。
如果不是自作多情,中國的觀察家們完全可以再加上一點:應對中國在拉美地區的外交進取,平衡中國在拉美影響力的快速增長。
美國國內有大約200萬古巴裔移民,他們當中的老一輩仇恨卡斯特羅家族在古巴的統治,但新生代支持對古采取新的接觸方式,要求更為自由地往來于美古之間。美國南方的人口結構近年來發生重要改變,來自其他拉美國家講西班牙語的外來移民迅速增多,數量已經超過古巴裔移民,他們并不認同對古漫長且無效的封鎖。
在中東,美國與伊朗之間的緊張早已出現松動跡象,雙方改善彼此關系的需求都在上升,但情勢顯然要復雜很多。
面對“伊斯蘭國”(ISIS)的挑戰和威脅,美國與伊朗都有危機感、緊迫感,已在通過交換情報、伊朗助美做庫爾德人工作等方式開展合作。不過這種合作注定有限,因為美伊都對對方在中東的戰略意圖深懷疑懼。
伊核問題談判本應在去年11月開啟伊朗以暫停部分鈾濃縮活動換取西方減輕制裁的進程并最終達成一項可核查的全面協議,但由于分歧嚴重不得不將談判期限延長至今年6月。
作為關鍵兩方,美伊均有推動談判取得成果的需要。奧巴馬政府在中東已經陷入一潭爛泥,美國靠操弄穆斯林政治、滲透中東國家、打擊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等手段壓制什葉派的幻想基本破滅。為免中東政策一事無成,奧巴馬在任期結束前希望減少樹敵,聚焦以巴和談,與伊朗談成核協議并改善關系符合其“頂層設計”。
2014年12月29日,奧巴馬受訪時認為,存在達成協議的可能,而此舉終將使伊朗走出制裁重新融入國際社會,美伊可望以此為基礎改善關系。兩周后,奧巴馬在華盛頓會見英國首相卡梅倫后明確表示,不主張在談判進行期間對伊朗追加新的制裁,如國會執意提出有關議案,他將行使否決權。
盡管受到強硬派的巨大牽制和阻撓,主張改革和緩和與西方關系的聲音在伊朗不時擺動的政治天平中目前略處優勢。伊朗現任總統魯哈尼被公認為屬于溫和保守派,他上臺后不久即與奧巴馬通話,進行了美伊最高領導人自伊朗革命以來的首次直接接觸。
魯哈尼多次公開表示伊朗不能脫離世界,但他推動的經濟改革命運如何取決于伊核談判進展。歷經4年制裁,伊朗經濟受創甚重,更遭到近期國際油價下跌拖累,對核談判取得突破的需求在上升。
奧巴馬政府對古巴、伊朗政策的調整趨勢具體印證著美國看世界的心態和角度正在發生的改變。這一改變就是以“不做蠢事”為信條,重新界定對抗、對立,積極發揮聰明外交的作用,挽救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這一改變能持續多久還要觀察,但奧巴馬顯然希望能在其任內開出一、兩朵花來。
那么,奧巴馬政府會調整對朝鮮的政策,轉身尋求與朝鮮緩和關系嗎?答案將是否定的。
奧巴馬對古巴、伊朗放低姿態,有很強的國內政治和戰略轉型因素驅動,而這兩大因素在朝鮮問題中幾乎不存在。美國國內普遍視朝為可使用導彈直接威脅美國本土的敵人,主張對朝作出讓步實現美朝關系正常化的聲音沒有市場。
美朝斗爭焦點正由核導問題、半島軍事對峙擴大到人權、網絡安全領域。2014年底鬧得沸沸揚揚的索尼公司新電影《刺殺金正恩》事件絕不僅是一起文化沖突事件,由此衍生出的美朝黑客相互攻擊、朝互聯網突然癱瘓和奧巴馬簽署行政令對朝三家國防實體和10名個人實施制裁事件表明,它只不過是矛盾升級、擴大的引子。而且,《刺殺金正恩》的敘事線索恰恰反映出從內部改變朝政權的意識在美國國內何等根深蒂固。
去年冬天起,美西方國家頻頻出手推動以“反人類罪”將朝領導人訴上國際法庭,這是配合對朝全方位施壓的策略之舉,同時顯示出金正恩政權的性質在他們心目中有別于古巴、伊朗、敘利亞,是完全游離于現代國際代系之外的“極端黑暗”派,不能輕易與之談交易。
決定美國對朝政策走向的另一大因素是東北亞的戰略安全環境,而在東北亞、拉美、中東三個方向中,前者傳統意義上的地緣政治緊張度是最重的。出于遏制中國、維持美國在半島駐軍合法性、壓制日本和韓國的擁核沖動等考慮,美國一直在縱容甚至操控半島局勢“適度緊張”,這種需要仍然強大。
去末今初,金正恩向外界釋放了一些善意,包括呼吁南北首腦會談,提議以暫停核計劃換取美韓取消聯合軍演,醞釀執政后的首次外訪,表明對中國懷有抱怨心態的朝鮮急于從其他方向取得突破打開外交僵局。但這些姿態虛多實少,距美國在核導問題上的關切和要求離題萬里,不足以撬動奧巴馬政府。
奧巴馬的有效任期已不足兩年,無論從何角度看朝鮮問題都顯然不能在其繁雜日程中占優,其對朝政策更多著眼于管控,但也不能說這個政府將會拒絕東北亞方向的一切積極變化,如果重啟六方會談水到渠成,它也是能動一動的。
除非朝鮮孤注一擲,她不是東北亞戰略安全形勢的決定性因素,要避免誤判。朝的出路在于重思核導政策,重返六方會談,重回與中國加強協調的道路,否則她亦不能在改善對美關系方面取得突破,又將錯過一個美國總統任期末尾所能提供的“機會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