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是穆爾西就職總統一周年紀念日。當天,迎接穆爾西的不是慶典和鮮花,而是人數超過l400萬的超大規模示威游行。這也是埃及自2011年穆巴拉克倒臺以來規模最大的抗議示威。
毫無疑問,當下的埃及處在六十年來最糟糕的歷史時期。自2011年2月穆巴拉克下臺以來,埃及經濟狀況日益惡化,外匯儲備銳減60%,外債和財政赤字激增,失業率、通脹率居高不下。同時,政壇劇變導致該國原有政治平衡被徹底打破,國內日益分裂為伊斯蘭當權派和世俗反對派兩大派別,雙方政治理念差異甚大,權力爭奪無休無止。社會治安也日趨惡化,偷盜、搶劫、兇殺等刑事案件頻發。有阿拉伯媒體稱,當前埃及就像迷失在大海里的輪船,沒有船長、航員、航海設備及可供停靠的海岸,國家就像裝在悶熱的錫罐里,嚴重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困難使國家窒息,隨時會陷入“國家崩潰”的危險。而穆爾西政府對此束手無策,執政一年多來,各項改善民生目標均未兌現,國家始終沒有好轉跡象,埃及民眾對現狀極度失望,對穆爾西政府日漸失去耐心。
埃及局勢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固然與穆爾西執政方式有關,但顯然不能完全責怪穆爾西政府。埃及諸多積弊大多是結構性問題。尤其是埃及過去三十年長期奉行新自由主義政策,導致民族工業日益萎縮,整個經濟結構日益被鎖定在產業鏈下游地位。解決這些問題是個漫長過程,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相反,埃及經濟十分脆弱敏感,極易受外界風吹草動影響。近兩年來埃及政局動蕩不定,加劇導致資本外逃,旅游業蕭條,令埃及經濟雪上加霜。這種趨勢顯然不是穆爾西所能阻止的。
此外,這也與埃及政治轉型的道路誤區有關。穆巴拉克下臺后,埃及朝野均將民主化轉型視為紓緩困境的主要法寶,認為只要埃及有了“民主”,其他問題將迎刃而解。殊不知,民主化轉型只是讓埃及剛從一個陷阱爬出來,又墜入“民主陷阱”:其一,民主只是一種政治體制和遴選領導人方式,它本身不是萬能靈藥的,不可能解決所有難題;其二,實現“好民主”是有先決條件的,包括成熟的政黨制度、龐大的中產階級、具有底線共識的政治文化等等。而埃及貧富分化嚴重、根本沒有世俗反對黨,民眾對民主游戲規則缺乏深刻理解,由此導致埃及的民主化進程,使宗教色彩十足的穆斯林兄弟會成為最大贏家,同時也將埃及變成將“普力奪社會”——各個階層競相通過自己熟悉的方式表達訴求,干預政治進程,由此導致政治失序、內耗不止的“壞民主”。事實上,不僅穆爾西上臺會遭遇民眾抗議,世俗反對派執政同樣會遇到類似問題。簡言之,埃及民主化轉型是試圖通過簡單化手段解決復雜化問題,結果可想而知。
很顯然,當前埃及又站到新的十字路口,何去何從引發各方關注。很顯然,在可見未來,埃及動蕩仍不會停歇。2011年埃及民眾起身反抗穆巴拉克統治,包含了謀求民族尊嚴、民生改善、民主自由等多重訴求。迄今為止,絕大部分目標遠未實現。迄今為止,埃及變革仍然是場“未完成的革命”。而埃及民眾政治意識充分覺醒、政治能量充分激發起來的情況下,這種不滿情緒隨時會轉變為大規模抗議乃至暴力沖突,由此使埃及未來政局仍將風雨飄搖。
而在持續不斷的埃及亂局中,穆爾西政府和世俗反對派很可能兩敗俱傷,唯有軍方才是最大贏家。埃及軍隊歷來是決定埃及政壇走向的關鍵。當年穆巴拉克正是控制了軍隊,才得以長期掌控埃及,后來正是軍方“反水”,才導致其被迫下臺。穆爾西政府上臺后,埃及軍方并不甘心“重返軍營”,因而與穆爾西政府貌合神離。埃及國防部長塞西曾警告穆爾西,勿將軍隊“穆兄會化”。目前,雖然埃及軍方仍不具備發動政變、恢復軍人統治的主客觀條件。但毫無疑問,如果埃及政治對抗日益失序,乃至國家面臨崩潰邊緣時,埃及軍隊很可能“走出軍營”,使埃及迎來“新威權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