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常用詞典》最近在臺北和北京出版發行了,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大事。
在2009年兩岸經貿文化論壇上,兩岸學者達成“合作編纂中華語文工具書”的共識。翌年,大陸和臺灣分別成立的編輯部,本著互相尊重、平等合作的精神,積極推動、密切配合,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編成了這部200多萬字的大書。
漢語漢字全球使用廣泛
世界1/4的人使用同樣的語言——漢語,沿用4000年前傳下來的文字——漢字,這是當今世界語文生活中的奇跡。如果把“文緣”加以分解,處在文學、文藝、文明、文化(包括習俗)之間的核心地位的,就是“語言文字”。世界華人的民族認同感首先就來自強有力的中華語文。語文是意識的外形,文學的第一要素,文明演進的動力,各種文化的載體。有了共同的語文,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就會有許多共同的觀念、情趣和相近的行為習慣。
然而兩岸之間畢竟經歷過百年隔絕,語言尤其是詞匯,總是隨著社會生活而不斷變化,兩岸人民交往深入了,詞匯上的差異就會逐步顯示出來。如果說,“旅游—觀光、方便面—速食面、知識產權—智慧產權、軟件—軟體、志愿者—志工”等不同說法還比較好理解,不必太多猜測,“家庭旅館—民宿、桑拿浴—三溫暖、優盤—隨身碟、橙子—柳丁、獼猴桃—奇異果、渠道—管道”的差異就難免有些費解;臺灣的“窩心(舒心)、草莓族(一種只圖享受的年輕人)、龜毛(拘謹)、三不五時(不時)”,大陸的“貓膩、離休、給力、雷人”等詞彼此就難以理解,有的還可能造成誤會。為了利于兩岸語言的溝通,把這些不同的語詞編成詞典加以整合梳理確是當務之急。
簡化字演變是歷史規律
由于歷史的原因,兩岸使用著不同形體的漢字。《兩岸常用詞典》的詞條都采取繁簡對照,這就使讀者在了解兩岸詞匯差異的同時,也能得到“由簡識繁”和“由繁識簡”的訓練。使用繁簡字其實并非兩岸語文的鴻溝。簡化是漢字演變的歷史規律。1930年中央研究院出版的《宋元以來俗字譜》就收了俗字1600個,大多是數百年間積累的簡體字;1935年錢玄同主編的《簡體字譜》收字2400個,同年國民政府從中選出324個作為《第一批簡體字表》公布。大陸現行的簡化字總數是2235個,扣除“偏旁類推”,只有515個。有許多簡體字,包括“臺灣”二字以及兼作偏旁簡化的“門、言、頁、絲、魚、會、龍、蟲”等早已在臺灣通行。事實上,隨著往來的頻繁和中文書籍的交流,近年來不少臺灣朋友已經認識了很多簡體字,文化程度較高的大陸人也早已通過讀古書認識了繁體字。其實,兩岸之間的“繁簡對立”不必夸大。
語言文字是一種歷史形成的社會習慣,是千家萬戶男女老少須臾不能離開的。對待語文上的差異,應該提倡相互尊重,多理解、尚寬容。大陸地區已經有十幾億人用慣了簡化字,要求他們重新改學繁體,怕是不合情理,也難以辦到;習慣了繁體的臺灣,自可聽任其便,逐步多認些簡體字更好。臺灣有八成的閩南人,把一些閩南話搬進國語,如土豆(馬鈴薯)、歹命(命運不好)、鐵齒(嘴硬,固執)、菜頭(蘿卜)、有夠(非常),正像大陸普通話吸收了許多官話方言(甩、帥、搞、忽悠),這都是正常現象。漢字選擇了重表意、輕表音的體制,使之具備了可以標記古今通語、南北方言,甚至兼容中外語言的神力。
兩岸合作研究大勢所趨
漢語和漢字相結合之后形成了鮮明個性,甚至有點特立獨行。“隸變”之后,2000年間字形基本不變;單音詞為核心、雙音詞為基礎,多用語素合成詞語,少用語綴派生;多用虛詞連語造句,少有形態變化;根據語用、修辭的需要可以調整語法規則;文言白話、通語方言可以兼收并蓄,卻不太喜歡輕易借用外族語詞和句法。
日本人統治臺灣50年,就沒留下幾個日語詞,“料理、便當、宅急便”和早期的“政治、經濟、法律”一樣都是“漢譯詞”。用慣漢語漢字的華人,也養成了漢語漢字這種“內外有別”的個性:對外“和而不同”;對內“求同存異、聚同化異、以同通異、異中求同”。早在1923年,西方的漢學家高本漢在談到漢語和漢字、文言和俗語時就說過:“中國人要感謝這種很精巧的工具,不但可以不顧方言上的一切分歧,彼此仍能互相交接”。“中國所以能保存政治上的統一,大部分也不得不歸功于這種文言的統一勢力”。真是“旁觀者清”啊。
近百年來,漢語漢字的研究在海峽兩岸逐漸深入,也有所交流,但大多是分頭進行的,《兩岸常用詞典》是兩岸學者聯合編寫的第一個成果。與此同時,《中華科學技術大辭典》也正在緊鑼密鼓地編寫之中。有了這兩部書的良好開端,可以預料,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收獲。
(作者系著名語言學家、廈門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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