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板(化名)的合同簽下來了,他拿到超過1.5億元!”11月6日,山西寧武縣溫州煤老板之間,互相傳播著這個消息。這是一個他們可以接受、并高于預期的談判結果。之前,該煤礦曾有過兩次報價,分別為1.3億和8000萬元。不過,文老板并不高興。11月4日,在與記者聊天時,他很不甘心地說,“2億我也不愿意賣。沒有人自愿賣礦。”
作為中國民間投資最為活躍的群體,溫州人在2003年至2008年這煤炭業最火的數年里,大舉進入山西,以市價買下許多小煤礦。然而,這種市場化受讓礦權的方式,在2009年遇上了政府主導的煤炭資源整合。在強勢整合政策下,溫州煤老板只有黯然退場,一個煤老板說,“不讓你干了,有什么辦法?”(記者 阮曉琴 劉海民 張小明)
第一個整合版本:關鍵看補償政策
山西煤炭整合并沒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勢如破竹”,其間的政策變動是制約交易的重要因素。這從寧武縣的浮動補償條約取消一事可見一斑。
從太原往北上高速,過忻州、原平,下高速往西北,路過軒崗鎮,可到寧武縣。從軒崗鎮開始,車行不多遠,就能看見一個個的煤堆場。寧武就座落在山西最大的煤田之一寧武煤田。
這里是煤老板聚集的地方,尤其以溫州人居多。在待整合的55座煤礦中約有20座屬于溫州人。上周,上海證券報記者深入寧武,詳細調研了當地煤炭資源整合情況。
寧武煤炭資源整合背景很簡單:去年下半年,山西省政府發起,在全省范圍內開展國有大煤企收購、兼并中小煤礦的行動。整合重組之后,全省礦井個數減至1000座,煤炭企業規模原則上不低于300萬噸/年,單個礦井生產規模原則上不低于90萬噸/年,且全部實現以綜采為主的機械化開采。按政策,作為被收購對象,小煤礦老板有兩種選擇:其一、以煤礦資產作價,入股國有礦,成為小股東;其二、把資產變現,拿現金走人。
9月20日,許多煤老板與重組方簽下了重組合同。這也是本次收購第一個版本。這組合同包括一份資產轉讓協議書、一份采礦權轉讓合同及一份補充協議。據溫州人煤老板何先生(化名)介紹,簽合同時,自己被告知是“應付省里的要求”,兼并重組資產轉讓協議書不是主要協議,最終要以補充協議為準。
兼并重組資產轉讓協議書對資產轉讓價格,來自兩個方面:一個是實物評估,即煤礦固定資產的實物評估,該數據基于評估公司的評估報告。一個是資源價款補償。按照山西省2008年9月發布的《關于煤礦企業兼并重組所涉及資源采礦權價款處置辦法》規定,在退還剩余資源量價款的基礎上,以2006年2月28日為界限,在這之前繳納的資源價款補償原采礦權價款的100%,在這之后繳納的資源價款補償原采礦權價款的50%。
“實物評估和資源價款是死的,大家都不會有什么分歧,關鍵是補充協議。”許多煤老板表示,9月份合同簽訂之后,大家都在等政府的補償政策。
簽訂完資產轉讓協議書后,許多煤老板在等待縣里的補償辦法。
第二個整合版本:博弈“浮動補償”
《寧武縣煤礦兼并重組整合領導組辦公室關于兼并整合煤礦企業經濟補償的指導意見》(以下稱“指導意見”)是寧武縣匯集了許多專家的意見,花了10來天搞出來的,10月6日,指導意見才定稿。
徐先生(化名)是投資寧武煤礦的溫州人之一,在大同銷售煤炭機械30年。2008年6月,他通過老鄉介紹,以7600萬元,拿下了一個儲量超過1500萬噸的煤礦。這個礦六證齊全,本來接手后即可生產,沒想到,沒過幾天,由于臨汾一個礦出事,山西省出臺一個文件,山西境內0.8平方公里以下的煤礦一律關停。鄭先生的煤礦在關停之列。
11月4日,記者來到徐先生的煤礦。徐先生帶記者查看了煤堆場高高的擋風墻,井下抽水設備、通風設備。徐先生告訴記者,自己一直期待重新投產,接手后就改造了礦井,到目前共投資了1億多。
可惜,躊躇滿志的徐先生等來的卻是“收購令”,他的煤礦被指定由山西焦煤集團汾西礦業集團收購。
10月10日左右深夜,徐先生與汾西集團簽訂了協議。指導意見將補償分成資源價款補償、實物資產補償、浮動補償三部分。按協議,徐先生前兩項補償為6000萬元左右,浮動補償(包括停產停工補償及剩余資源補償)為5000萬元左右,一共可以拿1.1億左右。
“雖然我很不想簽訂這份合同,但應該說,"指導意見"是科學的。”徐先生稱。但很多人還是不愿簽。據說兩天內只有三四個人簽了“指導意見”下的合同。
誰知,沒過兩天,汾西告知,由于省里不同意,縣里“指導意見”作廢,與李先生簽的這份合同也不算了,浮動補償被取消。這意味著,李先生只能拿到6000萬元左右,與第一個版本不考慮補償的相當。
何先生2003年花2000來萬元,在寧武買了儲量1700萬噸左右的煤礦。9月20日,何先生與指定重組方忻州神達能源投資公司忻州公司簽下資產轉讓合同,即第一個版本,價格6000萬元左右,補償未定。10月14日晚上7點,寧武煤炭工業管理局聚集了許多待整合的小礦主。煤管局和重組方,一個一個找他們談判,告之有了“指導意見”,問是否愿簽合同。按“指導意見”,何先生可以拿到1億左右,其中,實物和資源價款為5000多萬元,浮動補償為4000萬元左右。
“10月30日,忻州公司董事長何保國找我們談,說補償一分也沒有了。要簽就按沒有補償的合同簽,不簽就等。”何先生說。
何先生認為,基于“指導意見”的合同還可以,自己能接受。但按6000萬元左右,自己和其他溫州人是絕對不會簽的。
“溫州人投資背后都是民間融資與借貸,如果沒有補償的話,溫州就癱瘓了。”一位溫商說。
“指導意見”取消后,眼見補償可能泡湯,溫州山西礦主求助老家浙江的政府部門和經濟協會,希望能獲得幫助。
第三個整合版本:收購價格獲突破
11月4日,聽說潞安集團潞寧煤業公司正在陳家溝與小煤礦主談判。記者驅車前往,以探虛實。傍晚,記者裝成煤老板來到談判所在的潞寧招待所。正等待時,一個人走過來警惕地問“你們是哪里的?”得知對方是潞寧煤業的,我們如實相告,并提出旁聽談判請求。對方爽快答應。不料,吃過晚飯,記者要動身時,潞寧方面以不方便公開為由婉言拒絕。潞寧煤業人士告訴記者,公司肯定是寧武第一個簽完合同的,當天晚上就會結束。
但事后據煤老板說,由于記者的到來,原定談判計劃變更。
實際上,接下來的兩天,潞寧一直在與煤老板談判。
5日,在潞寧招待所前臺時,記者無意中聽到了一席對話:貌似收購方的人問,“你到底想簽一個什么樣的合同?”“價錢我不談了,你能不能讓我再干幾個月?”一位頭發稀少的煤老板模樣的人前傾著身子,壓低聲音說。
煤老板心里有個算盤:目前,寧武焦煤開采成本加稅收不到150元/噸,而坑口價格500多元/噸。一個年產15萬噸的生產礦井,一個月內可以賺四五百萬元。
11月6日,寧武煤炭工業管理局孫局長告訴記者,潞寧煤業收購小礦的補償談判已經簽下來了。忻州地煤、寧武地煤補償談判也談下來了。現在,寧武已經20多個小礦都簽訂了補償協議。接下來,其他大集團要一個個地推進。
“我們一直很努力地在推進這項工作。”孫局長表示。
溫州人文文(化名)的在建30萬噸的礦井在潞寧煤業收購之列。經談判,最終收購價款超過1.5億元。而按照“指導意見”,實物資產與資源價款兩塊,他可以拿到8000萬左右;補償一塊,他可以拿到5000萬元左右,共可以拿到1.3億左右。相比之下,最終收購價格溢價26%。
記者獲悉,其他簽下來的合同,也獲得相當的溢價。這些消息寬慰了溫州煤老板的心。“這個價格,就不虧了。”一位煤老板說。
但文文并不高興。“兩個億我都不愿意賣。但是,不讓你干了,有什么辦法?”
讓文文高興不起來的,還有被浪費的青春。“一個人有幾個4年,時間耗不起!”文文在2005年投入1億,整合了三個小礦,儲量共1000萬~2000元噸。本來,今年6月,文文的礦井就該驗收投產了。不料,遇到資源整合。
采訪中,記者問過好幾個溫州人,為什么不選擇入股。他們的回答頗為一致:我們是小股東,說話算不了數。我們是來賺錢的,國有企業想法和我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