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正在進行的一次史無前例的資源整合,也可以說是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企業(yè)重組,在這次重組中,每一名煤老板都將面臨一次重新選擇,很多煤老板將淡出這個舞臺,記者發(fā)現煤礦似乎很荒涼,到處是雜草叢生,有幾個工人,好象也是特別無所事事的樣子。
浙江澤大律師事務所資源與環(huán)境部首席律師吳族春告訴記者,2005年,山西對煤炭資源實行改革,“資源有償,明晰產權”,吸引了一大批投資者進入,而不到四年時間又開始重新洗牌,據他的調查,這種指定主體、指定區(qū)域、指定方式、規(guī)定時間的兼并重組嚴重影響了外地投資者的信心。
告別煤老板
這段時間,關于山西煤老板的話題又重新熱了起來,那你對山西的煤老板是個什么印象?
我倒真沒在現實生活中接觸過煤老板,不過平時看過不少報道,人們一提起煤老板想到的就是他們一擲千金,在北京買房子一買就是一幢樓,買悍馬一口氣開回家里十多臺,反正好象是除了錢,沒別的。
確實是,不過這次人們關注山西煤老板可不是因為他們夸富斗富,而是因為山西省正在進行的一次史無前例的資源整合,也可以說是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企業(yè)重組,在這次重組中,每一名煤老板都將面臨一次重新選擇,很多煤老板將淡出這個舞臺。
我們的同事袁柏欣前一段時間就趕到了山西,在那里,他采訪到了兩名煤老板,讓我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西煤礦將面臨整合
山西左云縣翔宇公司董事長賈鳳翔:“人家是供你選擇嘛,一個是參股,一個是賣掉。”
山西省左云縣的賈鳳翔是一位地道的煤老板,2002年他離開國有煤炭企業(yè)自己創(chuàng)業(yè),如今已擁有兩座煤礦。這就是賈鳳翔的煤礦,一座年產量15萬噸,另一座30萬噸。兩座煤礦已經停產大半年了,留守的工人連生活用煤都只能撿煤矸石用。記者希望能隨賈鳳翔一起來這里看看,但他并不愿意,并且事實上,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這里了。因為按照這次整合的要求,賈鳳翔將失去對這兩座煤礦的所有權。
賈鳳翔:“你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力,就是人家給你好象是有這么一個方案吧,就是哪個礦核準整合,不是你自己去選擇,人家縣里面政府給你派。”
賈鳳翔說,整合從今年上半年正式開始,根據相關部門制訂的方案,自己必須與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整合,整合方式只有兩種選擇,或者整體出售,或者折價入股,但是只能參股,不能控股。 賈鳳翔說,此次整合由山西省統(tǒng)一部署,自己也能理解。但進行到資產評估階段后,賈鳳翔發(fā)現,對方給出的價格自己根本無法認可。這兩座煤礦是在2005年買進的,當時花了將近5000萬,隨后又投入大量資金進行了改造。今年年初,賈鳳翔曾自己曾進行了評估,當時評估價超過6個億。
賈鳳翔:“加起來,自己投資總共連煤礦帶投入什么的就6、7億,現在一點效益沒有產生,現在評下來,那個礦評1億4,那個礦評1億9,那就3億3,這就短了3億多嘛。”
賈鳳翔說,由于出價差距過大,自己始終沒有在合作協(xié)議上簽字。這段時間,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的工作人員每天都在催他,就在記者采訪期間,對方又打來了電話。
“電話錄音?怎么弄?關嗎?”
“剩下的下一步要關,因為它那個國策,因為領導說出這話了,說這個話了。”
“那就無條件關了?”
“無條件就關了,第一步估計是吊銷執(zhí)照,執(zhí)照一吊銷就沒辦法打了,再打就是非法打。”
就在賈鳳翔為資源整合煩惱的時候,來自浙江溫州的練祖前已經陷入了絕望。練祖前2007年來到臨汾,花了兩億元購買了這座年產量二十一萬噸的煤礦,之后又進行了改造,他提供的這份情況反映顯示,總投入已達到28800萬元。然而,在這次兼并重組中,當地要求,練祖前必須和山西焦煤集團整合,合作方式也只能是賣掉或參股。就在記者到來前,評估公司剛剛給出了報價。
浙江投資商練祖前:“六千五百萬。”
記者:“這個是最終的價格嗎?”
練祖前:“現在還不是最終的價格,但是這個價格就是離我們的投資太遠了,差得太多了。”
練祖前說,2007年他們購買這座煤礦開始改造,2008年開奧運會停工,2009年剛剛準備生產就碰上了資源整合,三年來他們沒出過一噸煤。記者在礦上也注意到,這里沒有一名工人,礦工居住的宿舍垃圾遍地,將近兩年沒人居住了,礦區(qū)內到處長滿了荒草。練祖前投入的28800萬元大多是高息從民間借來的,涉及到上百個家庭。他提供的資料顯示,三年來僅利息就達到了9000萬。
練祖前:“我們這個也不可能簽字,六千多萬也不可能簽字,但我們現在就是說真的是無可奈何,有可能就是說我們再下去的話,我們的小股東這些會跳樓,受不了。”
我注意到,剛才片子里的煤礦似乎很荒涼,到處是雜草叢生,有幾個工人,好象也是特別無所事事的樣子。
沒錯,并且這兩個煤老板,賈鳳翔和練祖前的命運也很相似,他們的煤礦都將面臨整合。其實我們的同事曾經聯(lián)系過很多煤老板,多數都不愿面對我們的鏡頭,但他們的遭遇也都是一樣的。我這里有一組數字,山西省目前有各種礦井2598座,這當中有國有、集體、股份制、也有私人開的。按照山西省的計劃,到明年,要壓縮到1000座,也就是砍掉一半還多,全部實現以綜采為主的機械化開采,形成三個億噸級、四個五千萬噸級的大型煤炭企業(yè)集團。
這些數字記起來可不容易,聽起來也確實很宏偉,實施起來估計難度也不小,那山西省怎么給自己加了這么重一付擔子呢?我們接著看記者的調查。
記者:“你覺得作為地方而言,這個重組對咱們來講,最重要的意義在哪呢?”
山西省左云縣安全生產監(jiān)督管理局副局長何文善:“安全上有了保證,資源的回收率上提高了。”
左云縣安監(jiān)局副局長何文善告訴記者,這次整合是由山西省統(tǒng)一部署。以左云來說,原來有民營、集體和股份制煤礦72座,現在壓縮到25座,所有煤礦全都由指定三家國有煤炭企業(yè)兼并重組,重組方式也只有買斷或參股兩種選擇。整合后,左云縣所有的煤礦將成為國有或國有控股,而不再有純粹意義上的民間煤老板。
記者:“安全我們能夠理解,但是有些煤老板有個說法,就是說這個煤礦姓國字頭就不一定安全,姓民字頭就不一定不安全。”
何文善:“但是姓國字頭的相對來說,還是比姓私字頭安全,國家它畢竟集體企業(yè)辦得,基礎力量上去了,投入到位了,你現在煤老板或許也能辦一些大的礦,有些煤老板可以辦,并不是所有的煤老板都能辦大礦。”
何文善告訴記者,左云是全國優(yōu)質動力煤基地縣,也是一個因為礦難被頻頻關注的產煤大縣。2006年518礦難死亡56人,轟動全國,縣里主要責任人因此被免職,但2007年隨后又生了919礦難,死亡21人。調查顯示,地方國有煤礦百萬噸死亡率是國有重點煤礦的3.8倍,而鄉(xiāng)鎮(zhèn)小煤礦,百萬噸死亡率則是國有重點煤礦的11.3倍。從資源利用上看,小煤礦平均回采率為10%至15%,國內平均回采率為30%,世界先進水平則是60%。何文善還告訴記者,資源整合后,將有效杜絕稅費方面的跑冒滴漏。
“兼并重組這是一場革命,將來說渡過這個難關以后,地方政府,地方利益不會損失,為啥說不會損失,現在煤礦企業(yè),私營企業(yè)搞的煤礦生產的時候,偷稅漏稅比較多,現在將來不存在偷稅漏稅。”
那么以左云為例,小煤礦的偷漏稅情況如何呢?對此何文善并不愿透露太多。但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據煤炭和稅務部門估計,近兩年,山西煤炭實際產量在8億噸,而每年的報表產量只有6.5億噸,也就是說,每年有1.5億噸左右是逃脫了監(jiān)管的“黑煤”,每年流失稅費百億元以上。而在練祖前投資的臨汾市,當地負責人認為,除了安全、資源、稅費方面的考慮,在煤炭產業(yè)深加工和資源轉型方面,以國企為代表的大型煤礦也有著無法替代的優(yōu)勢。
山西臨汾市煤炭工業(yè)局局長牛立東:“平常我們所說的礦工、礦業(yè)、礦城、礦區(qū),這四礦問題多是指資源枯竭以后出現的四礦問題,這么多家怎么辦,我們五大主體也有過成功的經驗,那么再反過來再比一下,我們340幾個個體,在解決礦區(qū)問題上,它有什么辦法嘛,所以這是比較分散。”
記者:“你說的是資源轉型的問題。”
牛立東:“對,資源轉型的問題。”
牛立東說,臨汾市目前共有392座煤礦,分屬于340多家主體。此次整合,這300多家將與七家山西省國有大企業(yè)兼并重組,重組方式也一樣是買斷或者參股。同時臨汾市保留了十個地方主體。
牛立東:“就是各個縣,基本上一個縣一個,然后有上下游有產業(yè)鏈,有產業(yè)鏈延伸的這個,比如說它這個煤礦它有配套的大的焦化廠,焦化電氣氣源廠,就確定它為一個主體。”
牛立東說,這十家中有七家屬于民營性質,但單井生產能力基本在90萬噸以上,這也是山西省確定的標準。以臨汾來說,將來煤老板依然還會存在。但從總體上而言,絕大多數煤老板將通過這次整合,永久性地退出這個舞臺。
牛立東:“資源整合工作這個本身就是說若干個小礦整合成一個大礦,這個是沒問題,肯定要勝利的,我是信心十分充足,因為從產業(yè)集中度,從產業(yè)發(fā)展水平,從產業(yè)發(fā)展趨勢上那種多小散亂的格局,確實是再也不能下去了,安全無保障,回采率連50%都不到,這樣的一種亂、散、小的格局確實再不能下去了,再下去對資源是一種浪費,對安全也是一種不負責任,本身這個事,這個舉措是相當,就是說到位,相當恰逢其時。”
從剛才這個片子能看出,山西這次煤炭資源整合確實目的很明確,你看,提高安全生產水平,提高資源利用率,杜絕稅費流失,甚至考慮到了資源枯竭后的轉型。
片子里提到的一些數字也令人印象深刻,小煤礦平均回采率為10%至15%,這意味著每開采一噸煤就要浪費四到五噸的資源。地方國有煤礦百萬噸死亡率是國有重點煤礦的3.8倍,鄉(xiāng)鎮(zhèn)小煤礦死亡率又是國有重點煤礦的11.3倍。
相差十倍還多,確實讓人觸目驚心。
錄節(jié)目前我專門查了一下,就拿我能找到的公開報道來說,山西2008年就有16起礦難,死亡532人。真實的數字可能比這還多。我還記得這樣幾個細節(jié),山西省省長王君履新后,在兩會上做完政府工作報告后數次擦汗,反復提出“清醒清醒再清醒”,面對礦難,王君省長也曾兩次落淚,并袒露自己的心聲:我們已經哭不起了。可以說,山西還要不要帶血的GDP?在這個問題上,山西的回答是毫不遲疑的。
不過我也有一些疑問,就拿節(jié)目中采訪的煤老板來說,山西的這次整合在操作方式上還有一些特殊的地方,而我們采訪的一位煤老板,也就是浙江的練祖前說,他不會再到山西投資,這到底又是為什么呢。
第1頁:告別煤老板 第2頁:資源重組不能演變成一場國進民退的博弈
兼并重組進展得是否順利?
煤炭大省山西正在推行一項據說是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企業(yè)重組,一大批煤老板也許將就此告別這個行業(yè),有媒體甚至報道說,山西再無煤老板。
根據山西的安排,這次山西的2598座礦井,也就是全部礦井,將通過兼并重組,到明年壓縮到1000座,組建三個億噸級、四個五千萬噸級的大型煤炭企業(yè)集團。但在記者的調查中,我們有了一個發(fā)現,很多兼并重組進展得并不如設計得那么順利。讓我們繼續(xù)山西的調查。
在左云縣采訪翔宇公司董事長賈鳳翔時,記者注意到,賈鳳翔專門摘錄了一段溫家寶總理關于發(fā)展民營經濟的講話,總是隨時帶在身上。
山西左云縣翔宇公司董事長賈鳳翔:“有關這個問題,我們必須為民營資本的進入和民營企業(yè)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打破壟斷和限制,這也是我們進一步改革,保持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主要因素,溫家寶在什么場合,好象就是有關民營企業(yè)的座談會上說的,而且他講過好多次。”
賈鳳翔告訴記者,對于資源整合他能夠理解。但對一點始終無法接受,那就是整合只能與指定國有企業(yè)進行,并且自己只能是出售或參股。在左云縣煤監(jiān)局,記者了解到,當地全部煤礦都由同煤集團、山西煤炭運銷集團、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兼并重組,管理部門分別為這三家集團劃定了整合區(qū)域。
山西省左云縣安全生產監(jiān)督管理局副局長何文善:“我們做的全部是依靠23號文件,定的三大集團。”
這就是何文善所說的23號文件,也是這次整合的主要政策依據。臨汾市相關負責人也向記者出示了同一份文件,煤炭工業(yè)局局長牛立東說,根據山西省規(guī)定,這次整合只能由山西焦煤、陽泉煤業(yè)、潞安礦業(yè)、晉城無煙煤礦業(yè)、同煤集團、山西煤炭運銷集團、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七家國有企業(yè)做為主體,并且基本劃定了整合區(qū)域,基層管理部門只能負責執(zhí)行。
山西臨汾市煤炭工業(yè)局局長牛立東:“七大主體是省里定的,我覺得這個定得對,從山西省的宏觀角度來講,要建幾個億噸級的,五千萬噸級的企業(yè),這個對全省都是領航旗艦的作用,煤炭是山西省整個經濟產業(yè)鏈的上游,最上段,你如果牢牢的把這七大企業(yè)控制在省委省政府的手里,那么山西省委省政府是游刃有余的,這個站在省里的角度,我覺得是無可厚非的,也不容置疑的。”
那么這種指定整合主體、指定整合區(qū)域的做法是否合適呢?
牛立東:“這本身這次兼并重組就是一個政府主導加市場運作,如果要是純粹這種市場運作,很難想象結局是個啥,很難想象如果結局是個啥。”
那么做為聯(lián)姻的另一方,負責整合的國有煤炭企業(yè)又是什么態(tài)度呢?在練祖前的煤礦采訪時,記者遇到了代表山西焦煤集團來談判的工作人員。他們透露,這次山西焦煤負責整合80多家煤礦。
山西焦煤集團工作組人員:“不好也得去整,為什么呢,這是個政策,政治任務,就是你買也得買不賣也得賣。”
記者在調查中還了解到,此次整合,補償評估分三部分:固定資產,如地面建筑、礦井設備投入等;已繳納礦山資源費的補償返還;其他損失補償。除了固定資產評估上的分歧外,煤老板們普遍對礦山資源價款補償反映強烈。2006年2月28日,山西省發(fā)布了《煤炭資源整合和有償使用辦法》,統(tǒng)一征收采礦權價款。而在這次整合中,被兼并重組的煤礦凡是在2006年2月28日之后交納資源價款的,直接轉讓采礦權,兼并重組企業(yè)要退還剩余資源量的價款,并按照原價款標準的50%給予經濟補償;2006年2月28日之前交納資源價款的,在退還剩余資源量價款的同時,按照原價款標準的100%給予經濟補償。左云縣翔宇公司董事長賈鳳翔認為,這種一刀切的補償方式并不合理。
賈鳳翔:“有的煤礦就是一、二百萬噸儲量,像咱們的礦都在七、八千,一個億的儲量,為什么有的礦容易接受,它本身資源少,原來賣一千萬賣不了,這次一評估,七、八千萬,五、六千萬的,評估就評一些房子、井筒、設備,這些東西一評就評上來了,都有嘛,咱們沒有,咱兩個礦15億不想轉讓,人家一千萬賣不了的,現在到六千萬,所以就積極趕緊簽合同,趕緊弄。”
左云縣煤監(jiān)局的何文善也向記者透露,資源價款補償確實爭議較大,記者采訪時,有將近20家煤礦明確表態(tài),對補償評估不認可。
何文善:“慢慢地看看,現在也跟你說不清楚,走到哪一步,再操作哪一步現在,說資源上投資問題解決了以后,可以說這個就能解決了。”
與此同時,山西卻對整合排出了倒計時時間表。山西省煤炭工業(yè)廳發(fā)布的消息顯示,整合雙方要在9月底前全部完成正式協(xié)議簽訂,10月底基本完成主體企業(yè)到位和證照過戶換發(fā)工作,11月全部通過驗收。
山西省煤炭工業(yè)廳廳長王守禎:“目前山西省的煤炭企業(yè)重組已經正式得到批準,11個市的超過70%的煤炭企業(yè),都已經簽定重組協(xié)議,目前重組行動已經進入到正式的實施階段。”
然而直到記者發(fā)稿時,練祖前和賈鳳翔仍然沒有簽訂正式協(xié)議。賈鳳翔和練祖前告訴記者,他們都曾簽過框架協(xié)議,但都不是自愿簽的。
賈鳳翔:“政府縣里面跟鄉(xiāng)里面施加壓力,鄉(xiāng)里面給你煤礦,簽吧,不是要簽框架協(xié)議,上面要進度,簽就簽了,簽了反正咱們,還有一個最可笑的協(xié)議,簽的就是,先簽協(xié)議,最后一切都簽完協(xié)議另行協(xié)商,我就簽這個,簽完這個再簽,簽五個。”
練祖前:“必須得簽,說是政府要求,這個省里要求,省里規(guī)定。”
資源重組不能演變成一場國進民退的博弈
我剛才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賈鳳翔總把溫總理關于民營經濟的講話帶在身上。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希望山西這次政府主導的煤礦資源重組,應該顧及民營經濟的發(fā)展,而不能演變成了一場國進民退的博弈。
但是,從山西這次重組的速度和力度可以感受到當地政府對整合資源的緊迫性。擁有全國三分之一煤炭儲量的山西,被人稱作中國的鍋爐房。不過,長期依賴煤炭的單一產業(yè)結構,也讓山西在這次金融危機中吃了大虧,以至于今年上半年它成了全國唯一一個經濟負增長的省份。這次山西的舉動更像是一場休克療法,長痛不如短痛。
這個愿望當然不錯,可是具體操作手段上卻引發(fā)了不少爭議。尤其一些外來民間資本,對這種行政命令式的退出方式,不少人表示難以接受,這甚至引起了相關省份的關注,他們也派人遠赴山西展開了調研。
在山西采訪期間,記者遇到了浙江澤大律師事務所資源與環(huán)境部首席律師吳族春,吳族春受浙江省國土廳、浙江省經濟技術協(xié)作辦公室委托,正在進行專項調研。吳族春說,浙商在山西投資煤礦企業(yè)已超過450家,投資總額在500億元以上,這些礦井證照齊全,理應受到保護,而通過行政命令的方式介入重組,勢必形成人為沖突。
浙江澤大律師事務所資源與環(huán)境部首席律師吳族春:“我經過你政府許可,你也給我發(fā)了采礦證,各方面的證照都齊全的時候,那列入到你關的范圍,因為什么,你不關,你指標下下來了,下面的首腦們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你關了,那么就跟他們(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就發(fā)生了矛盾,而且他們(政府部門)是層層有指標,有任務推進,這個是很大的一個沖突,所以我們認為對這種做法,真的是值得商榷的。”
吳族春說,根據礦產資源法,國家對集體礦山企業(yè)和個體采礦實行積極扶持、合理規(guī)劃、正確引導、加強管理的方針,允許個人采挖零星分散資源。
吳族春:“即使他們收購過去了,也要關閉,其實我覺得這(整合)里面對資源浪費也是影響,這是很明確的,而且他們在交流的過程當中,有的經營主體就很明確,說實在的,這個礦產收回去他們也沒辦法開,因為他不具備綜合開采以及機械化開采的條件,他收回去干嘛,對不對。”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博士師導師李顯冬也認為,從資源綜合利用角度而言,單純強調單體礦井規(guī)模并不科學。
中國政法大學國土資源中法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李顯冬:“你現在宣布多少萬噸以上,他們現在辦法都是這樣,10萬噸,20萬噸,現在又來90萬噸,那你想,如果那個礦全部的儲存量只有50萬噸,你開還是不開?”
李顯冬同時認為,對于這種政府主導的資源整合,除了在法律層面需要商榷外,更要在操作中按照經濟規(guī)律,建交起雙方認可的準入和退出機制,特別是在補償方面做到充分合理及時。
李顯冬:“所謂充分的,必須按照市場的原則,它確實的利益有多大,那么講一個簡單的例子,我當年投入一千萬,已經投入了十年,那么這十年就是我的投資,我如果是借別人的錢,我十年得付多少利息,你現在不能說我當年投入了一千萬,交你一千萬,你就給我一千萬,你等于借了我十年的錢,就跟我們銀行貸款,大家都知道,貸三十年下來,等于兩個房子的錢,你給我一個房子的錢,這就叫不充分,第二,及時,你不能說我的煤礦好,我拿了你的錢,那好,我現在收歸國有我就去開,等到三十年后,我把它開完了我給你錢,我給你兩千萬三千萬,那不及時,三十年后我說不定都破產了,所以這叫不及時,合理,比如我們講,你拿我一千萬,如果我存到銀行里,甚至我會進行別的經營,我就不說炒股,就正常經營,我有個百分比例,我們有百分之五百分之十,這就叫合理,不能太高不能太低,這是平均利潤率的問題,你現在你給我定一個數,就跟當年,陜北為什么發(fā)生矛盾,授予是某領導批示要你授予的,你補償的時候你給一個很低的一個數,那當然矛盾就很大了,這就充分解釋了合理補償,這個是你必須解決的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表面上解決了,那么它將會醞釀很大的矛盾,要有不安定的情緒。”
吳族春律師告訴記者,2005年,山西對煤炭資源實行改革,“資源有償,明晰產權”,吸引了一大批投資者進入,而不到四年時間又開始重新洗牌。據他的調查,這種指定主體、指定區(qū)域、指定方式、規(guī)定時間的兼并重組嚴重影響了外地投資者的信心。記者也了解到,2009年8月10日,山西省政府印發(fā)《關于促進民間資本進入我省鼓勵類投資領域的意見》,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從煤焦領域轉型,并將在土地供應、稅費優(yōu)惠方面給予政策鼓勵。然而練祖前告訴記者,自從資源重組開始后,他就已經很少再來山西。這是練祖前的辦公室,處處積滿了灰塵。
吳族春:“不敢在山西進行投資或者其他創(chuàng)業(yè)。”
記者:“那如果當地說我給你一些優(yōu)惠政策,希望你進入其他行業(yè)呢?”
吳族春:“不敢,永遠不敢。”
而對于賈鳳翔來說,談判仍在繼續(xù)。賈鳳翔告訴記者,在合理評估后,他將考慮以入股的形式繼續(xù)參與煤炭生產。
“如果經營得很好,煤炭市場也很好,他們經營,人家經營確實,如果經營的效益也很好,那就多走幾天吧,如果說是經營得不好,市場也不好,企業(yè)也虧損,到那時候不行,再把原來的股份做點價,賣掉算了。”
半小時觀察:置之死地而后生?
對于山西的這次煤礦整合,盡管結果會造成資源領域的“國進民退”,我們還是持堅決的贊成態(tài)度,畢竟這件事情從大的方面看有利于減少礦難,有利于減少環(huán)境污染,節(jié)約資源,還有利于減少腐敗。山西煤炭產業(yè)的整合,事實上已經進行了幾年,當前的經濟困難則對這種整合形成了一種倒逼機制,“置之死地而后生”,山西雖然還沒到這地步,然而,由資源整合而導致的煤老板的消逝,也許對山西是個好事。我們想表達的另一層意思還有:山西應該提高原有產業(yè)集中度,對原有產業(yè)做強做大;再依托能源優(yōu)勢發(fā)展后續(xù)產業(yè);同時大力培育非煤新興產業(yè)。如果在這一過程中,在小煤礦它們退出原有產業(yè)后,政府通過一系列優(yōu)惠政策讓它們進入新產業(yè),形成新的增長點,就可以給民營資本創(chuàng)造更多的機會。(CCTV經濟半小時)
[責任編輯: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