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個字符意味著什么?”在過去一周,這個問題成了世界媒體熱衷探討的話題之一。140個字符是風靡世界的社交網站Twitter(一個微型博客網站———編者注)對用戶發布信息的長度限制。在英語中,140個字符大概能說清兩三句不太復雜的話。但就是這些網絡上源源不斷發出的兩三句話,卻將伊朗大選后的動蕩烈度越煽越旺。伊朗反對派利用這些網站發泄不滿,串聯示威;西方媒體則從這些網站中流傳出來的德黑蘭街頭抗議、沖突情況中尋找報道素材。對于這類網站所起到的意想不到的作用,西方表現得很興奮,認為是找到了對付伊朗這樣“獨裁國家”的突破口,美國防長還直言,這些新型網站是美國“極為重要的戰略資產”。但有不少分析冷靜地指出,此類網站所發布的海量信息“喧囂、主觀、幾乎不可驗證”。2個月前已在摩爾多瓦“小試牛刀”的“Twitter革命”最終以失敗告終,就說明了它的殺傷力是經不住檢驗的。
來自白宮的“奇怪指示”
美國時間6月15日下午,總部位于舊金山的“Twitter”公司接到了一封發自美國白宮的郵件,“請求”該公司推后其原定于15日深夜進行的系統維護。按計劃,Twitter進行系統維護時將暫停網站90分鐘的服務。此時此刻,遠在萬里之外的亞洲,伊朗首都德黑蘭正深陷一場30年來罕見的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漩渦。
美國媒體敏銳地捕捉到了兩起事件之間的聯系。《紐約時報》17日稱,美國國務院要求Twitter推遲系統維護時間,以保證不中斷其服務,因為眾多伊朗人正在利用這一網站向外界傳遞伊朗信息,于是,Twitter將計劃延遲到了伊朗當地時間17日凌晨。《華盛頓郵報》則援引一名白宮官員的話說,國務院并沒有下“指示”,“只是由經常與Twitter聯系的人開展低層次接觸”。據稱,“負責接觸”的是一位名叫科恩的白宮工作人員,15日下午他給Twitter公司一名創始人發了郵件。《華盛頓郵報》披露說,科恩在電子郵件中寫道:“伊朗正處決定性時刻,Twitter顯然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你們可以讓它繼續工作嗎?”
“我們居然能在全球扮演如此有意義的角色,以至于國務院官員也強調我們的重要性”,Twitter網站在一夜間竟然具有了“某種政治影響力”,令該公司創始人之一斯通頗感意外。2年前,Twitter還只是幾名科技人員的試驗品。如今,在很多國家,Twitter已成為一種時尚的社交方式,其注冊用戶可以使用短信在手機和網絡間傳遞消息,傳遞對象既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不相識的“跟隨者”,消息長度則限制在140個字符之內。
在伊朗連日來的街頭騷亂中,Twitter成了示威者發泄不滿、相互串聯以及向外界傳播即時信息的一個重要渠道。由于騷亂期間伊朗政府對媒體和互聯網實施管制,經由這些網站傳出的德黑蘭街頭示威的照片以及沖突、傷亡情況甚至成了西方各大媒體報道伊朗的重要信息來源。
英國《衛報》列舉了該網站上的多條訊息。一個名為“獻身給穆薩維支持者的Twitter”注冊賬號,擁有6000多名“跟隨者”,該賬號鏈接到Flickr(一家知名照片發布網站)的頁面,上面包括很多15日德黑蘭集會的照片。一名叫Persiankiwi的用戶發送給其1.5萬名追隨者一個寫滿波斯文的谷歌頁面,上面唯一的英文語句寫道:“伊朗遍布著網絡過濾器,所以請訪問這個頁面以便接受關于穆薩維最新的消息。”一位用戶名為“2Hamed”的德黑蘭大學生在Twitter上聲稱:“被政府殺死的大學生抗議者的尸體已被秘密掩埋。”據稱,15日晚,Twitter上以“伊朗大選”為標簽的訊息幾乎每分鐘就增加30篇。
除了Twitter,著名的社交網站“臉譜(facebook)”、視頻網站Youtube等都在這次危機中被廣泛地加以利用。即使在伊朗政府譴責一些國外網站故意發布蠱惑人心的消息,干涉伊朗內部事務,從而封閉了“臉譜”和Twitter等網站后,還是有很多示威者通過使用國外代理服務器的方式突破網絡封鎖,并用口耳相傳的方式告訴其他人。
伊朗成“新顛覆手段試驗場”
對于Twitter、“臉譜”等社交網站在伊朗動蕩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西方表現得頗為興奮。《華盛頓郵報》21日援引一篇博客的話稱,“這一平臺的使用意味著你不可能再阻止人們,你不可能再控制人們”,該報稱,“一種新的、強有力的力量正在生成”。《衛報》稱,伊朗危機證明了,Twitter已成為一項強有力的政治工具,在此之前,美國一直找不到一種方式既可以影響伊朗,又不使自己過于陷入其中。
《紐約時報》分析認為,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上任后推行“網絡外交”,重視利用社交網站“臉譜”、視頻共享網站Youtube、圖片共享網站Flickr和Twitter這些平臺傳遞外交政策信息,聲稱要以網絡力量來應付那些打壓國內媒體的國家,而上周美國國務院與Twitter之間的那段插曲顯示,奧巴馬政府已經把社交網站視為“外交箭袋中的一支新箭”。
另據美國媒體報道,給Twitter公司發郵件的科恩正是負責具體執行國務院“網絡外交”的工作人員,上個月,他還組織Twitter創始人等多名美國網絡公司高管赴伊拉克會晤伊政府高層,討論幫助其建設信息網絡并推銷Twitter。美國國防部長蓋茨在近日的一場新聞發布會上直言,Twitter等社交媒體網絡是美國“極為重要的戰略資產”,因為“這些新科技讓獨裁政府難以控制信息”。在談到伊朗時,蓋茨甚至開玩笑地說,伊朗國家領導人在關閉通信系統時可能沒有考慮到Twitter,“我猜,他們可能跟我一樣,不太了解Twitter。”
西班牙《起義報》20日講述了美英等國是如何使用這些新型網絡介入伊朗動蕩的。該報稱,伊朗街頭發生的對抗都是美國中情局暗中煽動的,伊朗成了“新顛覆手段的試驗場”。文章說,美英和以色列情報部門已經醞釀出一套戰術,通過散布聳人聽聞的消息讓伊朗民眾“中毒”,并引發強烈不滿情緒。首先,在選舉當晚通過短信散布消息稱穆薩維獲勝,于是當幾小時后內賈德宣布勝選時,看上去就像一個大騙局;隨后,一些社交網站和微型博客的用戶開始通過手機短信接收到一些關于政治危機和街頭抗議行動的似真似假的消息,這些匿名信息大多傳播槍擊和大量人員死亡的消息,而這些消息直到現在都未得到證實;與此同時,中情局還指使美英等國的反伊朗政府者繼續煽動混亂局面。《起義報》說,這些措施使人們無法區分Twitter上信息的真實性,誰也不知道這些信息是德黑蘭抗議活動的目擊者還是中情局特工發布的,其目的就是制造更大的混亂,讓伊朗人內訌。
摩爾多瓦的前車之鑒
這并非Twitter等社交網站第一次顯示其巨大的“煽動力”。兩個月前,摩爾多瓦大選后發生的那場未獲成功的“顏色革命”就被稱為“Twitter革命”。
《紐約時報》4月9日曾詳細披露過摩爾多瓦的青年組織如何策劃“Twitter革命”的。文章說,“HydePark”和“ThinkMoldova”這兩個青年組織是這次示威活動的組織者。“ThinkMoldova”領導人之一納塔利婭·莫拉里在自己的博客中這樣描述:“6個人,只用了10分鐘的快速思考便作出決定,然后用數小時通過網絡、‘臉譜’、博客、短信和電子信箱將消息傳播出去……結果1.5萬名年輕人走上街頭”。
報道稱,25歲的米哈伊·莫斯科維奇事發當天一直在通過Twitter網站對示威活動進行圖文報道。第二天,他和同伴們通過“臉譜”和Twitter網站向外傳播消息時,還特地為消息制作了“#pman”的標簽,這幾個符號正是摩首都基希訥烏市中心廣場的羅馬尼亞語縮寫。當網絡被切斷后,莫斯科維奇就用群發短信的方式散布信息。文章作者美國人丹尼爾·馬卡達姆斯還爆料稱,美國情報機構參與了4月初在基希訥烏發生的騷亂活動,像“HydePark”這樣的非政府組織網站得到了美國國務院文化和教育局的資金扶持。
摩爾多瓦官方的《獨立摩爾多瓦報》5月8日稱,該國“Twitter革命”的幕后推手就是金融大鱷喬治·索羅斯。正是索羅斯利用Twitter等網站,在美英看不順眼的國家制造動亂。據該報披露,就在摩爾多瓦反對派沖擊議會大樓當天,一個名叫莫羅索夫的人在美國《外交政策》網站發表文章,介紹如何通過互聯網發動“Twitter革命”,迅速將大批示威者聚集到基希訥烏的市中心廣場。據報道,這個出生于白俄羅斯的莫羅索夫就是索羅斯開放社會研究所的工作人員,負責傳授如何利用互聯網,在“封閉社會”推動“民主運動”,以推翻“專制政權”。莫羅索夫公開稱,這個項目涉及塔吉克斯坦、摩爾多瓦、敘利亞和泰國4個國家。他說:“我經常訪問這些國家,以考察利用互聯網和信息技術推翻專制制度的可能性。”
盡管摩爾多瓦“顏色革命”最終沒有成功,但互聯網研究機構、哈佛大學的博克曼中心卻在隨后發布的“社會媒體在顏色革命中所扮演角色”的報告中稱,在摩爾多瓦這樣一個科技不發達的國家中,科技在抗議示威活動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紐約時報》6月21日稱,社交網絡這種21世紀的“新寵”在格魯吉亞、埃及、冰島的抗議示威活動中都起到了幫助作用。
海量信息真實性遭質疑
Twitter等社交網站會成為“改變歷史”的角色嗎?不少媒體提出了質疑。在《紐約時報》看來,它的缺點與優點一樣突出。Twitter難以被審查,即使網站被關閉,人們還可以通過短信或博客工具相互溝通和交流。這也是它能在伊朗政府對互聯網采取管制措施后依然能發揮作用的原因。但《紐約時報》承認,Twitter上的任何消息都是未經證實的,“事實上,它散布了許多不正確信息”。華盛頓網絡雜志《slate》的專欄作家也列出了由Twitter傳出的包括穆薩維被軟禁等在內的大量虛假信息。伊朗外交部官員則稱,西方對伊朗報道的真實性不高于50%。
《時代》周刊也認為,Twitter提供的海量信息喧囂、主觀、幾乎不可驗證,人們很難查找其消息來源,也不清楚發信息的人到底是在伊朗境內還是境外。用《紐約時報》的話說就是:“一些Twitter用戶很有可能會故意欺騙你。”
“Twitter在伊朗的影響力為零”,洛杉磯的波斯語新聞網站經理亞哈內賈德表示,“看一看,你就能發現大多數都是美國人自己在Twitter上發帖子。”英國《衛報》則強調說,因為缺少可以建立起信任的面對面的社會網絡,上一次在摩爾多瓦的“Twitter革命”最終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