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日內瓦9月17日電 題:通訊:歷史深處的證言:尋訪聯合國珍藏的“九一八”真相
中新社記者 彭大偉
瑞士日內瓦雄偉的萬國宮內,存放著聯合國前身國際聯盟從1919至1946年的歷史檔案。鮮為人知的是,卷帙浩繁的檔案中,竟有一份由著名的“沈陽九君子”冒死收集的日軍“九一八”侵華罪證。
85年前的1931年9月18日,日軍悍然發動軍事侵略,強占了中國東北三省,史稱“九一八”事變。國聯1931年底派出了以英國人李頓為團長的特別調查團前往東北展開調查。
負責守護這段歷史的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檔案館館長科林·韋爾斯為記者打開一個灰色的防腐蝕檔案盒,里面裝有一個繡著英文“TRUTH”(真相)字樣的藍色布包。
這本沉甸甸的冊子,既收錄了當時的報紙對日軍侵略行徑的報道、遭日軍射殺的無辜百姓名單,也有教材、海報等日軍在東北實施奴化教育、操縱并建立傀儡證據的大量鐵證。當中還有一份詳細的被派往東三省實施傀儡統治的日本人名單。
記者看到,在一紙“沈海鐵路公司公函”上,監事長一欄的落款正是二戰后東京審判的甲級戰犯土肥原賢二。
“我爺爺鞏天民當時是東北的銀行家,當得知國聯調查團到了東北,便與另外幾位有志之士一起全力搜集日軍罪證。”“沈陽九君子”之一鞏天民的孫女、現居德國法蘭克福的鞏捷向中新社記者追憶道。
搜集到了日軍罪證,調查團成員卻被日方“嚴密保護”,難以接近。
鞏天民最終委托傳教士弗雷德里克·奧尼爾(倪斐德),輾轉將這份關鍵證據送交到了李頓手中。馬克·奧尼爾(MarkO'Neil)在《闖關東的愛爾蘭人》一書中記述了祖父的這段經歷:他“與調查團接觸了數次,提交了不止一份‘關于日本的暴行的秘密報告’”。鞏天民等人的布包正是其中之一。
在一個編號為S36的箱子里,記者讀到了調查團在哈爾濱所收到的一大疊信函,字字寫滿大眾的嗟傷,國土的淪喪。
“自九一八事變以來,日本無故進兵,奪了我們東三省,任意殘殺我們同胞。”
“日軍既為‘保僑’而來,為何到處破壞學校、搶奪貨物、焚燒產業、槍殺無辜商民?”
“商民死傷無數,房產焚燒,人無住處,農人不能種地,及奸淫婦女等。慘無人道之事不勝枚舉。”
“民等處此鐵蹄之下,敢怒而不敢言!”
痛感日本蹂躪民意,一位哈爾濱商販在信中附上一紙大字怒斥“滿洲國的成立絕不是民意”。
松花江上百姓的怒吼,與“真相”布包里的罪證一道,擊破了日軍的狡辯和粉飾。
李頓調查團最終于1932年10月1日呈交給國聯的報告中寫道:
“九一八”事變系日軍早有預謀、精心實施;與此同時,中方既無襲擊日軍的計劃,亦無危害當地日本人生命財產安全的計劃。而當天的爆炸亦“不足以為日軍的軍事行動提供正當理由”,“如上所述,日軍當晚的行動不能被認為是合法自衛的手段。”
針對偽“滿洲國”,報告全盤否定其合法性:“這既不容于現存的國際義務原則,也不符合維護遠東和平所需的中日兩國互信。這(滿洲獨立)既損害了中國的利益,更蔑視了東三省人民的意愿。”
報告結論指出:事實表明了,日本是多么強烈地圖謀“將東北從中國中央政府的管轄下分裂出去”。
1933年2月24日,國聯大會以42票對日本1票反對的結果,全體一致通過了譴責日本侵略行為的決議。日本代表怒不可遏,當場退席。日本同年宣布退出國聯,走向軍國主義的不歸路。
談及今天的日本如何面對侵華歷史的問題,日內瓦大學日本史專家皮埃爾·弗朗索瓦·蘇伊里教授向中新社記者提醒,盡管今天的世界格局與當年已經不同,但同樣的悲劇不是沒有可能在今天的聯合國架構下重演,“停止沖突的唯一途徑在于每一個國家的政府自身的責任感。”
二戰策源國和加害國日本至今態度曖昧,近來甚至有尋求修憲和篡改歷史的傾向。對此,蘇伊里亦坦言,“我承認,這(歷史反思)在日本是一個非常重要,卻仍未解決的問題。”
2008年,鞏捷夫婦前往日內瓦,翻拍了祖父搜集的全部證據,并捐贈給中國國內的機構用于研究和展出。
2009年,《李頓報告》及圍繞其作出的決議,與那份讓鞏天民此后蒙受日偽牢獄之災的“真相”一同入選聯合國世界記憶名錄。
2015年,中國提交的南京大屠殺檔案亦載入這份名錄。
“讓更多的人記住歷史,避免歷史重演就多了一分可能。”科林·韋爾斯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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