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曼與小楠楠在病床上嬉戲。京華時報實習記者王苡萱攝
陳曼,一個22歲的未婚女孩、畢業(yè)未久的一名普通護士。陳楠,一出生即遭拋棄的女嬰,重病在身無人問津。
2月28日,偶然的一次相遇,悄然改變了陳曼的生活,也徹底改寫了這個小生命的命運。
簡單的收養(yǎng)決定背后,是無疾而終的愛情,是親朋好友的非議,是千里求醫(yī)的辛苦跋涉,更是歷經磨難、卻始終不渝的堅守。
-收養(yǎng) “看到了生的渴望”
“雖然當時她無法動彈,但我從她眼里看到了生的渴望。我不能放棄,也許這就是緣分。”
7月8日下午3點,4個月大的女嬰陳楠側身躺在301醫(yī)院的病床上。她剛做過手術,后背上還包著厚厚的紗布,但這并不影響她好奇的天性。她頑皮地將左手的一根手指吮在嘴里,烏黑的大眼珠還盯著放在床邊的一本圖畫書。
病床旁,陳曼熟練地沖奶、換尿布,并用輕柔的聲音和孩子逗樂。她的眼神有些疲憊,卻散發(fā)著些許興奮的光芒,嘴角微微往上翹,笑意明顯:“一個星期了,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一周前,這個22歲的山東女孩和現(xiàn)在判若兩人。街坊的指責、家庭的壓力,讓她夜晚常常無法入睡。那時,她的眉宇之間滿是憂愁。
往日的擔憂、今時的快樂,都只因她所撿到的這名重殘棄嬰。
時光拉回到今年2月28日。
那時,陳曼從單縣衛(wèi)校畢業(yè)不久,成為山東成武縣中醫(yī)院外科的一名護士。當天下午3點,陳曼接到了在成武縣醫(yī)院工作的密友小卓(化名)的電話。
“小曼,快來看,有一個剛出生的殘疾女嬰被遺棄在走廊里了”,電話那頭,小卓的聲音有些激動。
在成武縣醫(yī)院2樓的走廊里,借著昏暗的燈光,陳曼看到一個不足5斤的嬰兒,全身被大花被子包著,正躺在椅子上哇哇地哭,“臉都哭紫了,大小便流到了頭頂,背部還長著一個大包”。
走廊里,人來人往,孩子的哭聲也越來越大。陳曼說,她的心“撲騰”了一下,“雖然當時嬰兒無法動彈,但我從她眼里看到了生的渴望。我不能放棄,也許這就是緣分。這孩子,我要了”。
-求醫(yī) “她一定不會死”
“有醫(yī)生告訴我,死孩子你也要。我說,不,她一定不會死。”
當天下午,陳曼給母親打去電話,聲稱要抱養(yǎng)棄嬰,“救救這孩子吧,她實在太可憐了”。看到父母猶豫不決,陳曼一再哀求。最終,陳曼的父母同意將女嬰抱回家。
自此,照顧這名一出生便遭遺棄的女嬰,成了陳曼的生活重心。3月1日,陳曼騎著電動三輪車,載著小女嬰到成武縣中醫(yī)院求醫(yī)。院長告訴她,孩子得的是先天性硬脊膜膨出。就是胚胎發(fā)育過程中,硬脊膜沒有完全閉合或相應的部位骨發(fā)育不全,因此使硬脊膜向外膨出,內有腦脊液,需要西醫(yī)進行手術治療。
在單縣醫(yī)院,一位兒科專家因孩子重殘,認為救治意義不大而拒絕治療。“死孩子你們也要?你看都臭了,還是趕緊處理了吧!”老專家說。
“不,她一定不會死。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我一定要治好她。”陳曼抱過孩子推門而出。
小孩檢查也需要個名字。一開始,陳曼給她取名“丟丟”,寓意她從一出生起,就已被人丟棄。醫(yī)護人員瞪大了眼睛,“丟丟這名字不好登記,你還是再取一個吧”。
在走廊里來回走了兩圈,陳曼一咬牙,給她取了個新名字,讓她隨自己姓,叫陳楠,“這孩子一出生,就承受著別人難以承受的苦難,希望這個名字能帶給她好運”。
一名外科醫(yī)生這才打開包裹檢查,結果只給了一句話,“先天性硬脊膜膨出,即便手術,也會終身坐輪椅,大小便失禁,是一輩子的累贅。建議放棄治療。”
“走了很多家醫(yī)院,都說沒法治,建議我們處理掉。”陳曼說。
-流言 “撿了個小妖怪”
“很多人說怎么這么巧,不會是她在外面作風不正生下的小孩吧?”
除了求醫(yī)的艱辛,還有形形色色的流言,從她撿到孩子的第一天起,就不曾停息。
“很多人說怎么這么巧,不會是她在外面作風不正生下的小孩吧?不敢承認,冒稱是自己撿的。”這是坊間流傳最廣的猜測。還有人傳言,就算小孩不是她的,但撿了個“小妖怪”還不扔,不會是精神有問題吧。
一天,陳母的一個遠方親戚來到了她家。寒暄了幾句,看了看襁褓中的棄嬰,對方冷不丁地來了句,“該不會是你生下來的,不然,你家要這個病嬰干什么?”
一個年過50的農婦,居然被人說這樣的閑話,陳母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她張了張嘴,試圖反駁,卻發(fā)現(xiàn)不知該說什么好。
陳曼說,當時,父親正坐在一旁抽煙。聽到這句話時,他指間的香煙被掐成兩半。“砰”的一聲,父親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猛地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棄嬰,又看了看陳母,什么也沒說就摔門而去。
當天吃晚飯時,一家人誰也沒說話。晚上,陳父一個人在屋前一根又一根地抽著香煙,半夜才回房休息。凌晨2點,陳母來到陳曼的房間,“我被人說倒無所謂,倒是你,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被人說三道四,不好。”
壓力面前,陳曼也曾動搖。3月上旬,陳曼曾經聯(lián)系民政部門。隨后,工作人員幫助聯(lián)系了一家養(yǎng)老院。
接到通知的那天,陳曼看著孩子,不停地念叨著,“要是就這樣把你送走,你會怪我么?”她其實也知道,才1個月大的孩子不會說話。
在家里呆呆地坐了一上午,陳曼決定把她送走。因為不忍心,她委托父親去送。看著父親抱著哇哇哭泣的嬰兒上車,陳曼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跑回房間,把自己反鎖起來,蒙著被子哭了好幾個小時。可哭完,心里卻空空蕩蕩,“感覺少了點什么”。
當晚,陳曼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催著父親去養(yǎng)老院看孩子在那過得好不好。陳父回來說,老人不怎么會照顧孩子,她背上的包開始流黃水。
陳曼說,一聽這個,她腦袋里“嗡”地響了一聲,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好,光著腳就從床上跳下來往外跑。“最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孩子接了回來。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會把孩子給別人,我再也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得失 被改變的生活
“如果那個男孩是真心的,他就不會在乎這個孩子,所以我并沒有太多遺憾。”
為了小陳楠,這個普通的農民家庭,除了遭受巨大的壓力,也失去了很多。
為了盡量減少女兒的不便,陳母認這個棄嬰為女兒,讓她稱呼陳曼為姐姐。即便是這樣,他們的生活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剛撿到陳楠不久,經人介紹,陳曼有了一個相處不錯的對象,在某政府部門上班。
陳曼說,她和他感覺挺好的,以前對方每天都會給她發(fā)很多短信。但自從6月初,他從別人口中得知她撿了個小孩后,什么都沒有說,就再也不聯(lián)系了。
陳曼說,“如果那個男孩對我是真心的,就不會在乎這個孩子。所以,我并不是很遺憾。”
被這個棄嬰影響的,還有弟弟陳鵬的感情。
今年3月初,陳曼給弟弟介紹了一個當醫(yī)生的女孩,兩人發(fā)展得也很好。但好景不長,這個女孩的父母得知陳曼收養(yǎng)棄嬰的消息后,便不同意女兒和陳鵬交往。
“他們說現(xiàn)在有父母幫助,等雙方父母都不在了,一定是由我和姐姐養(yǎng)這個小孩,絕對是個負擔。”昨天,陳鵬的語氣有些淡然,但他拒絕透露前女友的電話,稱“不想讓人打擾她”。
“不聯(lián)系就不聯(lián)系了,也不能不要我妹。”話語之中,陳鵬已經把陳楠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除了感情,還有事業(yè)——因為要帶陳楠到處看病,陳曼擔心自己會失去工作,“雖然領導一再給我假期,但長期下去,估計也難保。”
-轉機 人間有大愛
“我不怕困難,我期待并追求奇跡。”
上天還是對陳曼打開了一扇窗。
5月6日,陳曼一家人看電視時,發(fā)現(xiàn)北京有家醫(yī)院做硬脊膜膨出手術很成功。陳曼上網查找,確定這家醫(yī)院為解放軍301醫(yī)院。
同時,陳曼還幸運地查到了志愿者余姚的QQ號碼。余姚是圣諾亞論壇的志愿者,一直關注大病救助,為很多孩子做過募捐工作。隨后,陳曼與余姚取得聯(lián)系。
6月22日早上5點多,陳曼抱著陳楠,帶著借來的2萬塊錢,在父母及奶奶的陪同下來到北京,入住301醫(yī)院。
得知陳曼撿養(yǎng)重殘棄嬰并不遠千里前來求治,301醫(yī)院給了她多方關照。6月30日,經過6個多小時的脊膜修補和脊髓復位手術,陳楠的病情得到控制。
好事有時也會接踵而至。此時,和陳曼取得聯(lián)系的志愿者余姚,也將她的故事發(fā)布在網上,引發(fā)眾多網友的關注。
有網友評論,一個未婚女孩,為了和自己無親無故的病嬰,半年來多方求醫(yī),遭遇人間非議,實在是難能可貴,是“人間大愛”。
7月初,余姚將近2萬元的網友捐款送到301醫(yī)院,為孩子支付醫(yī)療費。他說,自己正在聯(lián)系山東的志愿者,希望以后能給陳曼提供進一步的幫助。
“太感人了,常人不會有這個勇氣。”7月8日上午,301醫(yī)院神經外科周醫(yī)生介紹,陳楠是先天性畸形,手術很順利,但要完全恢復,除非出現(xiàn)奇跡。他表示,孩子要長大成人,更大的困難還在后面。
“我不怕困難,我期待并追求奇跡。”對此,陳曼很堅定地說。時間越長,感情越深,現(xiàn)在陳楠已經會對她笑了,她絕對不會放棄她。
昨天,記者看到了陳楠的百日照。陳楠的生日,是從2月28日她們相遇之日算起的。照片中的陳楠,穿著蕾絲花邊的裙子,陽光下,像個漂亮的小公主。
陳曼說,雖然她不是王子,但是,她要盡力幫助這個小公主健康長大。(記者 彭科峰 張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