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轟動全國的復旦大學投毒案引發了全社會的關注,日前,記者在走訪長春幾所高校時了解到,寢室關系正成為衡量大學生人際交往能力和心理健康狀況的一個標尺。一些教育工作者認為,大學生寢室關系正成為高校教育的新課題,小小寢室透射出學生成長過程中某些方面教育的嚴重缺失。
無法面對寢室關系如何成為“危險”關系
4月16日,復旦大學學生黃洋中毒半月經搶救無效去世,警方初步認定同寢室室友林某涉嫌投毒,殺人動機是因瑣事引起不和;16日晚,又一噩耗傳來:南京航天航空大學學生蔣某因為瑣事與同寢室室友袁某發生口角,被袁某拿水果刀捅死……這不禁讓人們一下又想起了過去幾年發生的云南大學馬加爵案、吉林農大郭力維案,甚至是19年也未能破案的清華大學朱令案。眾多校園慘案讓人扼腕嘆息,更令人深思:同窗之誼,古來傳誦,是什么原因讓“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竟成為生死仇人?
不可否認,現在大學生的寢室關系已絕不是十幾年前那樣單純而美好的“兄弟姐妹”一樣的友誼關系。有專家分析稱,四大原因導致大學生的寢室關系成為最微妙、最難以調和的關系之一:文化和生活習慣的沖突;個人獨立空間變小甚至變沒;學業壓力;太計較,缺乏包容心。關系越密切,矛盾越復雜。寢室成為大學生矛盾的“聚集地”、“爆發地”已是必然。
雖然是極端個案,很多教育工作者依然極為關注復旦大學投毒案。吉林大學學生心理健康指導中心副主任左振鵬多年從事大學生心理健康研究,左振鵬認為復旦投毒案的發生至少有三個原因:第一,人際關系方面。現在的“90后”大學生個性很強,比較以自我為中心,與人相處時包容力差,無法做到悅納他人;第二,情緒控制方面。很多學生沒有技巧,情緒發泄都屬于有損發泄;第三,自我意識方面。很多大學生對自己行為負責意識差,也沒有形成良好的自我接納,不能做到悅納自己,這導致在競爭的大環境下背負壓力,不能客觀認識自己、肯定自己,只能看到不如別人的自己。
吉林大學國際語言學院辦公室主任蘇海波,曾經做過多年輔導員,現負責外國留學生的管理工作。在他眼中,中外大學生在處理人際關系上存在著很明顯的差異,雖然一樣喜歡網絡生活,但外國留學生基本上都能比較輕松地處理好寢室關系,室友之間基本不會產生大的矛盾,而很多中國大學生在處理人際關系上則明顯吃力得多。
蘇海波分析,外國留學生大多不是獨生子女,對集體生活相對較易適應,而現在的中國大學生基本都是獨生子女,管理起來難度很大,對學生矛盾簡單地介入調節只能解決一些表面問題,一些深層矛盾如果只是表面壓制下來,日積月累反倒成為大問題。
無法樂觀不滿寢室關系者絕非少數
在吉大藝術學院讀大二的李若時告訴記者,他現在已經過了和室友的磨合期,“處得還可以,沒啥矛盾,平時也沒啥嘮的,在寢室時大家都玩電腦和手機,出去玩時反倒是和其他寢室的哥們兒多一些。”
記者調查發現,像小李這樣的生活狀態在高校非常普遍。很多大學生在寢室時把時間都給了電腦和手機,身邊的室友反倒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本科畢業10多年現在留校任教的孫老師說:“現在的大學生寢室關系和十幾、二十幾年前完全不同,那時大家沒有手機、電腦可玩,交流自然就多。那時的社會分化也沒有現在嚴重,尤其是貧富差距。再加上那時獨生子女很少,也就沒那么自我,同學間的關系自然就要單純一些,好相處。”
今年大四行將畢業的小馬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來比喻他眼中冷漠的寢室關系:“在一個屋檐下住好幾年卻沒說過幾句心里話,其實對每個人都是很別扭的事兒,再加上還有一些競爭,感情自然就疏遠了。天天一起生活,難免磕磕碰碰,誰還沒點脾氣,有矛盾也很正常。”
多位輔導員反映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學校出大事兒的基本都是男生,而日常寢室矛盾鬧得最多的往往都是女生。很多所謂的解不開的心結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記者注意到一種現象頗引人深思:同樣是新生,在寢室關系處理上,一些中學住校生,能很快適應,與人相處相對成熟;而從未住過集體宿舍的,則大多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讀大三的小李和同寢姐妹處得親如一家,她非常喜歡每年院里都開展的寢室文化節活動,她說和室友一起布置寢室這種感覺會終身難忘,她覺得密切寢室關系的關鍵就是在一起多參加集體活動,多找點大家都感興趣的事兒。
無法忽視從小缺失的課堂之外教育
復旦大學投毒案引發了教育界“究竟教育該培養什么樣的人”的討論,以及對某些教育環節和教育領域的反思。這場由悲劇引發的反思中,“缺失”二字被教育專家頻頻提及。有學者警告說:如果不真正重視對學生知識教育之外的生命教育、人格教育、心理教育,類似的極端事件還會發生。
左振鵬認為:從小學到中學,中國孩子的人際能力都是自發學習的,缺乏技巧、沒有引導,學校缺乏這方面的系統教育,有的學校開設課程也是以知識教育為主。很多大學生身上體現出來的個人領地意識、圍城意識,和孩子成長過程中的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缺失“分享教育”有關。
那么高校該如何做才能在大學生踏入社會之前把以前那些家庭教育、社會教育、學校教育的“缺失”補上呢?吉林大學在學生心理健康指導和寢室文化建設方面的一些做法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左振鵬介紹說,吉大的學生心理健康指導工作開展10多年了,越來越受到學校和學生的重視。去年年末,學校將中心“提升”成獨立的正處級單位,目前心理健康指導中心在各校區都設立心理素質培養基地或者心理咨詢室,有專業設備,除心理咨詢外還能提供放松訓練、沙盤游戲、減壓宣泄等。盡管如此,但面對吉大6萬多名學生,加上外聘教師,人手還是嚴重不足,學生心理咨詢還是需要預約排隊。
左振鵬介紹,中心現在每年都開設心理健康教育課程,向學生傳授心理知識、自我教育、自我調節的技巧,很受學生歡迎。
在吉大校報上,記者看到一篇文章,介紹生命科學學院大三的孫同學,他是如何又當“戀愛專家”,又當“心事漂流瓶”的事跡。“我的工作實際上就是和同學們聊天,我跟大家的關系處得非常好,誰有啥話都愿意跟我講。”孫同學說,通過跟同學們聊天,才能了解大家的心理狀態,及時打開心結,這個角色讓他感覺很快樂。
讓孫同學和其他同學感覺都快樂的這個角色,是他毛遂自薦擔當的朋輩心理輔導員崗位。從今年開始,吉大在全校所有研究生培養單位和學院都選聘出一位同學來擔任朋輩心理輔導員這個“心官”,經過學習培訓的朋輩心理輔導員能更好地參與到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危機干預的各環節中。如此大規模地設立學生“心官”,這在全國也很罕見。
吉林大學學生工作部部長周春國介紹說,吉大現在有4.1萬名本科生,2.7萬名研究生,至少有1.6萬個以上寢室。這些寢室分布在六大校區,再加上男女生分樓居住,管理起來難度非常大。正是這種難度促使學校以更大力度來加強寢室管理和文化建設。
2012年,吉大正式提出開展“學生公寓文化建設年”活動,明確提出了“整潔、舒適、安全、和諧、文明”五大目標。在硬件上投入很大,在新宿舍樓設計時,學生管理部門就參與意見,在新建宿舍樓都要求留出“空間”,建有心理活動室或文化書屋,學生不出宿舍樓就能查閱圖書影像資料,定期開展交流活動。
周春國介紹說,現在學生住得分散,專業課老師不能掌握學生生活情況,這就要求輔導員必須要下到寢室去掌握學生情況,吉大規定寢室工作做不好院系和老師評優“一票否決”,要求輔導員把寢室文化建設當做“關心民生的重要切入點、與學生培養感情的落腳點、展示工作水平的展示點”。
周春國認為,一些極端個案不能簡單地歸罪為寢室關系問題,這是個綜合性的社會問題,從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我們的家庭、學校、社會各方面人文教育的薄弱、情商教育的缺失。現在的大學生寢室關系清晰地透視出網絡時代的特點,大多數獨生子女大學生,不僅生活自理能力很差,普遍網癮狀況嚴重,在寢室缺乏交流,基本上都是在上網。這是無法回避的時代特性,我們只能尋求教育方式的轉變和突破。
“寢室關系算不上什么新課題,但確實是重要課題,是長期課題。讓大學生從寢室開始學會適應集體生活,學會分享,提升情商,認識自己,養成好習慣。”最后,周春國把這段話歸結稱為“補課”。(李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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