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我們的小康生活丨千年之渴今朝解——貴州貧困群眾實現“吃水不愁”
新華社貴陽9月29日電 題:千年之渴今朝解——貴州貧困群眾實現“吃水不愁”
新華社記者王新明、李凡、姚均芳、華洪立
水在山下流,人在山上愁。翻山越嶺挑水背水,曾是一代代貴州人抹不去的深刻記憶。
貴州省安順市鮑家屯周圍的稻田和水利工程(8月2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石漠化面積占全國石漠化總面積的近四分之一、形如一個巨大漏斗的貴州,天上下雨地下漏,盡管降雨豐沛、河網密布,但雨多庫少、豐水又缺水。千百年來,貴州人糾結于水、受困于水。
一滴汗珠一滴水,一碗泥巴一碗飯。近十年間,以水布局、逐水而戰,不屈的貴州人向水而行,把水脈、興水利、除水害,2000多萬名農村群眾實現“飲水不愁”,一個個水袋子成了米袋子、錢袋子。
千年水夢,不再遙遠。
貴州省安順市鮑家屯周圍的稻田和水利工程(8月2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困于水,逐于水,戰于水
住在麻山深處的紫云縣貧困戶吳管付,家里過去的生活必需品——扁擔,如今成了“紀念品”。
抖落灰塵,經年磨損后的扁擔,亮而滑。“原來天沒亮就要去挑水,最遠要走七八公里。”說起挑水,陡峭難行的山路,四五十斤的水桶,摔倒后又返回挑水的畫面,似乎又在吳管付的眼前重現。
貴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大營鎮大營村不少民居樓頂都用于存蓄雨水(8月2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麻山,山亂如麻,水愁也如麻,“土如珍珠水如油”。和吳管付一樣,生活在麻山地區的人們,過去遇有紅白喜事,兩支隊伍必須配齊:砍柴隊和挑水隊;山里娃放學后的“家庭作業”也主要有兩樣:放羊、挑水。
過不了水這一關,貴州人就走不出十萬大山。近十年時間里,水利建設攻堅會戰、小康水行動計劃等一系列“戰役”,干部群眾奔走于大山、河流間,找水源、建水庫、鋪水管,貴州吃水難的歷史正在改變。
“還是自來水方便喲,我們不再挑水,也不再吃‘望天水’過日子了。”吳管付打開門前的水龍頭,清爽地洗了一把臉。
貴州省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大營鎮大營村不少民居樓頂都用于存蓄雨水(8月2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傍晚,陽光翻過山頂,照著吳管付家的兩層小樓。樓上,他為在城里上班、馬上要結婚的兒子準備好了婚房。飲水機、太陽能熱水器,城里家庭有的,他也給兒子盡量配齊。“我現在就等著哄孫子了。”吳管付眼里滿是憧憬。
在麻山采訪期間,記者收到畢節市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一位駐村干部發來的照片,照片拍攝于2019年7月。只見一個小女孩站在自家牲口圈舍邊,手拿一根油管,大口吮吸著從房頂上引下來的“望天水”。
拍攝這張照片的干部當時很揪心,看到這張照片,記者也很揪心。
于是,從麻山到烏蒙山,驅車約500公里,記者趕到這個名叫營寨村的小山村。遠遠望去,山隔水,水環山,滔滔牛欄江從村子腳下流過。但山有多高、水有多遠,住在高山上的人,只能每天眼巴巴望著水卻吃不到水。
女孩名叫張麗春,今年7歲。她所住的寨子,處在村子的最高處,背靠大山,過去叫長梁子,全寨大多是苗族。
穿行在寨子里,家家戶戶的房檐上纏繞著水槽,水槽連接著水管,水管伸進水窖。一到下雨天,村民就把“望天水”接到水窖里吃。今年,村民都吃上了自來水。
走進張麗春家,房頂上的水已干涸,過去孩子吸水用的油管也被收了起來。媽媽王才珍憶起為水發愁的日子:半夜挑過水、爬山背過水、花錢買過水,過去每天最心焦的就是水。
“我們家現在吃上自來水了。”打開水龍頭,張麗春笑盈盈地洗手,水花濺在小手上,她覺得那和山上的花一樣好看。
水袋子,米袋子,錢袋子
村民在貴州省長順縣代化鎮代化社區打傍蔬菜基地內工作(8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山高坡陡石頭多,田少土多地皮薄;雖有河流縱穿過,山高水低夠不著;風調雨順勉強過,遇到災害困難多。”這是貴州人曾經的真實生活寫照。
走進石漠化嚴重的長順縣,一眼望去,滿山碧綠。過去這里的人們最頭疼的就是水。2010年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時,本該山花爛漫的春天,卻干旱成了滿山枯黃的秋色。一群群蜜蜂匍匐在巖縫旁吸水,人們趕也趕不走。那一年的大旱,讓很多經歷者終生難忘。
長順縣代化鎮是貴州20個極貧鄉鎮之一,2014年之前,這里沒有產業。“現在,水庫建起來了,自來水入戶了,5萬頭豬、60萬斤魚、8萬羽雞,代化成了貴陽市的菜園子。”鎮長王富強笑言,老代化走向了“現代化”。
村民在貴州省長順縣代化鎮代化社區打傍蔬菜基地內工作(8月2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水對農業具有“一票否決權”,與水打了一輩子交道的長順縣水務局局長梁曉成對此體會深刻。
長順山大谷深,河流深切,建水庫難,送水也難。“沒有水,就不要談什么產業。”梁曉成下定決心,再難也要干。由于供水距離長、揚程高,難以保證管壓和末端水壓,長順縣便依山就勢、多建調水池,就像串珠子一樣,一步步把水送到田間地頭。
堅硬如石頭一樣的貧窮,被水滋潤出了綠色。
村民在貴州省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草海鎮中海社區蔬菜基地里忙碌(8月6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威寧縣是貴州海拔最高、人口最多的縣,境內雖大小河流縱橫交錯,但主要分布在縣境四周邊緣的低洼地帶。每年降雨主要集中在6月至9月,“江河看得著夠不著,降雨時空分布不均,要么干死,要么澇死。”縣水務局副局長沈光全道出了威寧的無奈。
攀懸崖、穿溶洞、安設備、修水池、架水管,威寧縣用一級或多級提灌,“連拉帶拽”硬生生把河水提到山上。沈光全回憶,最難的是四級提水,揚程達800多米。今年春節剛過,大家每天量過體溫、戴著口罩,在山里、村里、地里忙碌。
近一年時間,威寧縣水利投入8.2億元,僅鋪設水管就達到5000公里,相當于威寧到北京一個來回的距離。今年盡管干旱持續數月,群眾飲水受影響不大。
貴州省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草海鎮中海社區蔬菜基地(8月6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水上山,菜下山。威寧縣建成40萬畝高山冷涼蔬菜,還配套建設了大型蔬菜批發市場,供應粵港澳大灣區、東南亞等地,帶動近20萬名貧困群眾增收。
藍天下,威寧縣草海鎮中海社區萬畝蔬菜基地里,千余名村民正在田間勞作。過去,這里多種土豆,如今,一畦又一畦的蔬菜望不到邊。每畝有水淋噴頭100多個,每個間隔6米,需要用水時,打開開關,整個基地就能“洗淋浴”。
種菜、鋤草、收菜,貧困戶張燕芬自打來到基地就忙個不停。“計件工資每天有100多元,這里離家近,收入也穩定。”高中畢業、愛笑的張燕芬盤算著,多掙錢供3個兒子上學,這樣他們長大后就能走出大山。
大水網,大生態,新未來
千百年來,流傳于貴州少數民族中的神話故事,很多與水有關,他們與洪水斗爭,他們對水充滿敬畏。
魚嘴分流、自流灌溉,旱能灌、澇能排,建于明代的安順市鮑家屯水利工程,有“黔中小都江堰”之稱。600年風風雨雨,600年水旱無憂,至今她仍滋潤著千畝農田、滋潤著數千村民。
“水稻打黃頭了,今年又是一個豐年。”鮑家屯黨支部原村支書、78歲的鮑中權長期研究祖先給他們留下的這一寶貝。在他看來,這是貴州解決工程性缺水最早的一次成功嘗試。
繼承前人智慧與經驗,貴州沿著水脈,興水利、除水害,讓水造福于民。
望謨縣毗鄰廣西,群眾中曾流傳這樣一段民謠:“眼望紅水河,有水喝不著;女兒往外嫁,男兒娶不著。”
水不僅喝不著,洪水一來,群眾生命財產安全還受到威脅。2011年6月6日,望謨縣發生特大洪澇災害,造成多人死傷。那場肆虐縣城的洪災,至今干部群眾仍心有余悸。
變水殤為水利。在上級支持下,望謨縣投入20余億元,上游修攔渣壩、中游建調蓄水庫、下游建防洪堤,堤庫結合,可防50年一遇洪水。“根治水患,堅決防止因災返貧致貧。”望謨縣委書記李建勛很有信心。
水生態好,脫貧與發展根基才牢。揚長補短,貴州正在編織一張“大水網”:建立從省到村的五級河長制,運用大數據等構建智慧水利監測監管系統,實現從保障糧食安全向經濟安全再向生態安全的重大轉變……
“貴州是長江、珠江的重要生態屏障,這塊陣地守不好,直接威脅兩江地區的可持續發展。”貴州省水利廳廳長樊新中說,近十年間,貴州水利投入超過2800億元,不僅黔中水利樞紐工程建成通水,400多座骨干水源工程也陸續開工建設。水利工程年供水能力達到123.7億立方米,總計灌溉面積達到2400余萬畝,防汛抗旱、水土保持、江河治理等工作全面推進。
地處長江上游的赫章縣海雀村,曾因毀林開荒,土地沙化、山禿水枯,是“苦甲天下”的極貧村。種了樹、通了水、修了路,“生活從‘糠籮籮’跳到了‘米籮籮’。”村民羅招文這樣形容現在的生活。
沿著新修的柏油路,記者來到海雀村看到,藍天白云下,一棵棵松樹順著山勢蜿蜒而上,小鳥在林間飛舞著、鳴叫著。一條條水泥路爬坡上坎,將一棟棟灰瓦白墻的小樓連成一體。樓房不遠處是食用菌種植大棚,一個接一個次第排開。
“村里變化最大的是基礎設施,水電路訊全部通、全覆蓋,還要新修一個幼兒園,日子越過越有滋味。”村支書文正友黝黑的臉龐寫滿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