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銀元 兩個紅薯 五雙草鞋
在江西于都,
最動人的記憶
留在1934年秋天的于都河畔。
那年,
8萬多中央紅軍
踏上浮橋開始遠征,
“十萬百姓淚汪汪”。
6月12日,記者又來到長征渡口。當年的浮橋早已沒了蹤影,30多座橋梁如長虹一般裝點著這條滾滾大河。85年時光,沒有磨蝕人們的記憶。于都河對岸盡管已高樓林立,坦途相連,但紅軍故事還在傳頌,紅軍似乎從未走遠。
一塊銀元
在于都縣城,我們見到了紅軍后人伍春林,他拿出一塊瓶蓋大小的銀元告訴記者:“這是我爸爸從長征路上帶回來的。”
↑用于包扎伍生亭傷口的銀元。本報記者 喬申穎 攝
伍春林從小記得父親伍生亭右胳膊上有兩個彈孔的傷疤。直到自己當兵轉(zhuǎn)業(yè)再回到父親身邊,他才知道了這兩個傷疤的來歷。
伍生亭1932年參加紅軍,當時只有16歲。1934年長征出發(fā)時,他是紅一軍團警通連戰(zhàn)士。1935年3月,在貴州桐梓一帶,部隊強渡土城河,往赤水方向前進。有一天,副班長帶領(lǐng)伍生亭和一位小戰(zhàn)士到前線給一師送信。他們帶著回信在返程路上與小股敵人相遇,打了一仗后撤出戰(zhàn)斗。走了不遠,碰上了正在行軍的紅一軍團政委聶榮臻。聶榮臻發(fā)現(xiàn)他手臂受傷,趕緊讓人給他包扎。
伍生亭脫下衣服才發(fā)現(xiàn)右上臂被子彈打穿,還在流血。聶榮臻心疼地說:“打起仗來連受傷都不知道,真是個‘小鬼’!”他雙手舉著伍生亭的手臂檢查之后,讓警衛(wèi)員取來兩塊銀元,把兩個彈孔夾住,才包扎起來。當時沒有條件打石膏,而銀元可以起到消炎和固定的作用。
“這兩塊銀元保住了我爸爸的手臂。”伍春林說,父親受傷后很快被送到衛(wèi)生隊。第五天,聶榮臻來看望傷病員,又見到了伍生亭。醫(yī)生說,因為發(fā)炎可能要截去右臂。伍生亭在不遠處聽到這句話,哭著大喊:“不能鋸掉我的手臂!”聶榮臻回過頭安慰了他,又對醫(yī)生說:“能不能多想些辦法,盡量不鋸呢?”
伍生亭一直記得聶榮臻說的話:“我們現(xiàn)在確實很苦,但是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年輕戰(zhàn)士缺肢斷腿。要想方設(shè)法,能多挽救一只手、一條腿,就是多取得一份勝利!”
伍生亭最終保住了手臂,也留下兩個彈孔的傷疤。只可惜在行軍中丟失了一塊銀元,余下的這塊,他一直珍藏著。如今,伍生亭老人離世已經(jīng)30年,但銀元一直被伍春林兄妹6人珍藏著。
撫摸著這塊銀元,伍春林仿佛又摸著父親手臂上那兩個彈孔。“這是一塊寶貴的銀元。”伍春林說。
兩個紅薯
“別了,于都河!”
簡單5個字包含了紅軍長征離別時那份依依不舍。楊成武將軍在回憶長征的著作中,第一部分標題就是這句深情的話。四五十年后回憶那個場景,將軍念念不忘的是房東大娘送給他的“兩個熱氣騰騰的紅薯”。
“大娘把用一塊小白布包著的東西遞給我。我接過它,打開一看,是2個熱氣騰騰的紅薯。我手里拿著紅薯,眼睛濕潤了”……
“為什么這2個紅薯讓將軍記了那么多年?”中央紅軍長征出發(fā)紀念館副館長張小平提到這個細節(jié),總要向人們發(fā)問。他說:“不了解當年的情況,就難以理解這2個紅薯意味著什么。”
當年,從于都出發(fā)的紅軍有8萬多人。紅軍司令部命令是,每個人要帶夠4天口糧。“就算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口糧計算,這也要帶走30多萬斤糧食。”張小平說,這幾乎是當年于都所有的糧食產(chǎn)量。為了讓紅軍多帶些干糧走,蘇區(qū)人民幾乎把家里所有的糧食都拿出來了。
“糧食送給了紅軍,農(nóng)民吃什么?”張小平說,“只有粗糧,最多的就是紅薯。”
房東大娘把紅薯也拿了出來,送給了紅軍。這就是老百姓對紅軍的那份真摯感情!
楊成武將軍在著作中這樣形容當時的感受——“此刻,我難以用語言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捧著紅薯,又深情地叫了一聲‘大娘’!”
五雙草鞋
張小平叮囑我們記下一個名字:丁張發(fā)。
張小平說,見到這位老人時,她已經(jīng)80多歲。老人就住在紅軍長征出發(fā)地紀念園附近,常常到院子里來散步。2006年的一天,張小平和老人閑聊,引出一段塵封的記憶。
1934年,丁張發(fā)只有10歲。她只記得爸爸前幾年就去當紅軍了,媽媽準備了一些干糧,還專門打了5雙草鞋,帶著10歲的女兒沿河去找親人,走了好幾天也沒有找到。他們回家之后,遇到了一個和丁張發(fā)父親同去當紅軍的人,才得知父親在興國的一場戰(zhàn)役中犧牲了。
“她們母女回到家里哭了一個晚上。”張小平說,老人記得,第三天早上,媽媽又帶著她出門了。她們帶著給父親準備的干糧和那5雙草鞋,又來到于都河邊,把干糧和草鞋都送給了正在行軍的紅軍。
“這些年,我走訪過一兩百名紅軍和紅軍家屬。”張小平說,這個故事讓他十分難忘。“蘇區(qū)該有多少這樣動人的故事啊!”記者和張小平發(fā)出同樣的感嘆。
一個名字
在于都縣利村,我們來到紅軍后人郭揚輝家。他的家有一支梭鏢,是父親郭庭楨留下的。在郭家寬敞的客廳里,郭揚輝老人接待了我們。郭庭楨1929年參加紅軍,1934年隨軍長征,后來在攻打臘子口的戰(zhàn)役中受傷,回到村里。
我們見到了那把從蘇區(qū)傳下來的梭鏢頭,更被郭揚輝的名字所吸引。他說,原來父輩給自己取名“郭揚富生”。父親后來在鄉(xiāng)里工作,他從小就看到人們尊重父親。上了小學,知道父親參加過長征而倍感自豪,就把名字改為“揚輝”。“意思就是要發(fā)揚我父親的光輝。”他說,父親知道他改了這個名字,什么也沒有說。
如今70歲的郭揚輝告訴我們,長征精神需要繼續(xù)發(fā)揚,一代一代傳下去。
在于都,人們對于長征精神的傳承有著深刻地理解。伍春林說,“我從不去宣揚父親的業(yè)績。”他的理解是,父親的光榮和功勞都是屬于他們那一輩人的。我們要憑自己的能力干好本職工作,憑本事吃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我們都是紅軍的后代,走好我們自己的長征路,就是對先輩最好的報答。”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