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瘤高手"黃文林:中國人不能一直用外國的抗癌藥
大洋網訊 在位于廣州科學城的廣州達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實驗室,黃文林具有國家專利的抗腫瘤國家I類新藥“重組人內皮抑素腺病毒注射液”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臨床III期實驗。最快有望在2020年就能獲批上市銷售。
“現在中國市場上,國產的抗腫瘤藥物占比估計只有30%,絕大部分是美國和歐洲進口藥,價格昂貴。我們的新藥上市后,將使國產抗腫瘤藥物再添新成員,也將是中國自主研發的第一款抗腫瘤基因藥物。”說起自己摸索了十多年的抗腫瘤基因藥物,黃文林難掩激動。
64歲的黃文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幽默風趣。他是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千人計劃”專家、國家973計劃專家、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教授。這些年,在基因藥物的臨床試驗以及中式生產方面,他的技術始終處于國內領先地位,目前,他有5款抗腫瘤新藥在臨床前及臨床試驗中。
留美研制出新藥登上《科學》
上世紀90年代初,黃文林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學習和工作。當時他就注意到,中國惡性腫瘤的發病人數呈逐年上升趨勢,其中實體腫瘤患者占比達85%。按照實體腫瘤的治療適應癥、5%的患者保守使用率計算,這類產品的年需求量可達255萬劑,以參考價格1000元/劑計,國內市場容量達25億元/年,市場前景極為廣闊。而當時中國還以仿制藥占主導。“我當時就想,中國人不能一直用外國的抗癌藥。”
1998年,黃文林成為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項目負責人、紐約高等病毒研究所資深科學家。這一年,他45歲。那3年,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實驗室里,每天兩塊面包、一個蘋果、一瓶水,他就能在學校的實驗室里待上一整天。困了、累了,就趴在實驗臺上瞇一會兒,醒了繼續看書做實驗。
3年后,他重組出一種腺病毒,利用人的血管生成抑制因子——內皮抑素的抗血管生成作用,通過腺病毒載體,定向作用于腫瘤部位,抑制腫瘤周邊及腫瘤實體內血管生成,使腫瘤產生無營養狀態而凋亡,從而達到治愈的目的。黃文林笑稱,這項科研成果是他在美國留學期間的“副產品”。
2001年,黃文林回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的這項技術申請專利,最終在2004年獲批。2010年,“人血管內皮細胞生長抑制因子的重組病毒”獲得了第十二屆“中國專利金獎”。在此基礎上,他研制出了抗腫瘤國家I類新藥:重組人內皮抑素腺病毒注射液(Ad-rhE)。該注射液的發現也引起《科學》雜志的關注,被其列為中國基因治療的代表性成果。
或成中國第一款抗腫瘤基因藥
黃文林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當時專業評審組對他這項技術給出的評審意見是:一種具有良好開發前景的基因藥物,是大多數患者能夠接受并有能力支付的治療途徑,意義重大。他當時只有一個想法,盡快把這個項目產業化。
黃文林介紹說,“重組人內皮抑素腺病毒注射液”可以在人體內外持續高效表達人內皮抑素,能顯著抑制血管內皮細胞生長,對頭頸部惡性腫瘤,比如鼻咽癌、頭頸鱗癌、腮腺癌以及其他實體腫瘤具有良好的療效。目前,藥物試驗的臨床III期正在進行中。而之前臨床II期結果顯示,這種腫瘤靶向藥物對于移植實體腫瘤效果明顯且沒有毒副作用,對比組最長者生存期可延長3年,生活質量顯著提高。而它最大的優勢還是成本低。外國的基因藥物,一個療程要十多萬元,而他的這款新藥只要幾萬元,只有外國的一半,甚至1/3。
黃文林說,這款新藥如果最終上市,將成為國內第一款抗腫瘤基因藥物。他原本想將藥物向其他實體腫瘤拓展,比如向乳腺癌、肝癌、腸癌拓展,“只要不是血液瘤,都可以應用。”但做藥品研發的成本實在太高了。每一款新藥在臨床階段必須要選300多名臨床受試者,每一名受試病例的花費都要十多萬元。“病例都是嚴格限制的,只有那些手術、放療、化療失敗,沒有其他治療手段的,才能進入我們的新藥臨床試驗,還有獨立的第三方全程監控,做質量監控。這樣算下來,就要花費5000萬元。如果再將藥物試驗拓展到乳腺癌、肝癌、腸癌,那花費可能是幾億元,成本太高了。”
一等就是十七年
黃文林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抗腫瘤新藥上市,一等就是17年。“我們的藥品審查周期太長了。”黃文林提高了語調,一臉焦慮。
他說,新藥臨床試驗每一輪審批都要答辯,一等就是好多年。“比如我的新藥從I期到II期花了4年時間。”不過他明顯感覺到,這些年,中國的藥品審批周期在縮短,在與國際接軌。
他告訴記者,美國對藥品的管理是過程管理,藥物質量控制由企業自己把控。很多機構、社會力量,尤其是行業協會,只要具備資質,都可以評價藥物的質量安全性,而不是由政府大包大攬。這樣的好處就是,哪家出的鑒定報告便宜、信譽好,藥企就找誰來做檢測。而鑒定機構也特別愛惜自己的聲譽,也不會隨便出具鑒定報告。而在中國,很多藥品在上市前都是“馬拉松”,都要送往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做檢定,經常要排隊。
所以,美國藥物審批周期比國內要短得多,通常只要3-5年時間新藥就可以上市。很多藥,比如一些罕見病藥物只需要做臨床二期即可上市。而在國內,所有的藥物都需要做滿臨床III期,從臨床I期到III期,通常需要6-7年時間。
黃文林呼吁,中國的藥品審批必須要改革,否則,抗腫瘤藥物龐大的蛋糕都被外國占據。“美國的藥進來了,而我們的藥還在審批的路上,這樣國產腫瘤藥怎么與外國競爭?”
從今年5月1日起,外國進口抗癌藥一律零關稅。得知這一消息后,黃文林對國產腫瘤藥的前景很是擔憂。在他看來,這對腫瘤患者是好消息,但對中國腫瘤藥物的研發者和藥企卻是挑戰。“質量要能與外國的藥媲美,價格還要公道。我覺得短期內對國產的腫瘤藥物還是要有些保護,否則,根本競爭不過進口藥,企業就更沒動力研發新藥了。”
從不后悔回國創業
翻開黃文林的履歷,不得不提的是他傳奇的回國創業經歷。早在普林斯頓大學讀博士期間,黃文林就顯露出“學霸”本色。他首次證明病毒感染真核細胞后可主動調節真核細胞的功能基因,使腺病毒早期啟動子E2E能有效地同時利用兩種RNA聚合酶進行非競爭性高效轉錄,這項研究榮獲1994年美國微生物協會論文一等獎。隨后因在肝癌、肺癌治療上的重大成果獲得1996年美國癌癥協會杰出成就獎,1997年出任全美中國專家教授聯合會生命科學部主任,2000年任旅美科學技術協會生物及制藥協會會長,美國微生物學會、癌癥研究會、高等科學學會、傳染病學會、病毒學會會員、紐約高等病毒研究院資深科學家。經過十多年的打拼,他在美國學術界有了相當高的地位,在經濟上也相當富有,他還有自己的實驗室和研究團隊。
2001年,教育部邀請黃文林回國,他毫不猶豫地辭去紐約高等病毒研究院的職務。“中國是發展中國家,我覺得自己的技術應該在中國可以造福更多人,中國應該研制出自己的抗腫瘤新藥。”
剛回國時,他在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擔任教授,第一年沒有薪金,那時他擁有的僅僅是一張上世紀60年代的辦公桌和一間4人共用的辦公室,這跟他在美國優越的生活形成鮮明對比,一度讓他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些灰心。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我回國不是來享福的。”
隨后,他再次開啟“開掛”模式,在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擔任教授的3年中,他先后獲得了兩個“863”、兩個“973”課題以及省科委的重大項目。隨后又相繼獲得國家重點試驗自主課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課題。這在一般人是不可想象的。
但Ad-rhE項目的產業化進展緩慢讓黃文林有些焦急。很快,他從美國回來時帶回國的500萬元就花完了。沒錢建廠房,沒錢買設備,他只好東借西借,2007年春節,連員工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他只好把自己在美國的房子賣了,給員工們發工資回家過年。如今,在中珠醫療的投資下建起一棟中試大樓,但仍需自己投資臨床III期試驗,沒有風險投資加入進來。十多年來,他累計投入超過5000萬元。
即便如此,黃文林表示,他從來沒后悔過到廣州創業。他始終堅信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我相信,國產的腫瘤藥總有一天會一飛沖天,占據市場主導地位。”從今年開始,他可以連續3年獲得國家800多萬元的重大新藥創新補貼,資金方面的壓力總算可以緩解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