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夢·實踐者】教練羅犇:有我在別怕“孤獨”
有沒有一件事,或者遇見什么人,在某一個時間忽然改變了你的世界觀,調整了你的人生軌跡,讓你變成另外一個人,從此開始另外一種生活?
愛的“回抱”。 攝影 趙天華
2017年4月2日,國際自閉癥日這天,42歲的哈爾濱市河松小學校體育老師羅犇的人生忽然改寫了。這之前,像所有油膩的中年男一樣,他長出了一點小肚腩,愛玩兒,周末要么和朋友“以酒會友”,要么“小賭怡情”,煙一天要抽兩包,并且中年的壓力讓他一度得了抑郁癥,嚴重時曾需要就醫治療。這一天,他參加哈爾濱旱地冰球協會與中國精協孤獨癥家長服務協會黑龍江工作站—哈爾濱站合作舉辦的孤獨癥日旱地冰球啟動儀式,他本來不是主創人員,被邀請去幫忙擔任指導教練。
活動一時熱鬧過后,大家就散了。不知道這個本來過得相當安逸的中年男人內心受到什么震動,從此留了下來。每個周六上午9點到11點,他準時出現在孤獨癥患者和家長面前,他成了這些孩子惟一的“羅教練”。從那一天開始,他再也沒有喝酒,因為孩子厭惡他身上的煙味兒他又戒掉了煙,以及一切曾經讓他油膩的愛好。他不再感覺到有壓力,他聽到人聊起生活的瑣碎煩心事真誠地勸告:“真的,年輕人如果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這是多美好的事,生活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這個曾經被自己姐姐叫做“不太著調的人”,變成了讓家人感動得掉淚的人,雖然減少了對家人的陪伴,但是他九歲的兒子相當支持他:“對比這些孩子,我覺得自己好幸運”。
旱地冰球教練羅犇的周六和假期不再屬于自己。 攝影 趙天華
50多堂課過去了,一轉眼就來到了2018年,他訓練的“散兵游勇”們早已有了好聽的名字“星之夢旱地冰球隊”,這也是全國惟一的專門訓練孤獨癥患者的球隊:有了旱地冰球協會提供的固定場地,擴大到43個球員,可以整齊地列隊,完成教練的指令,甚至打一場不可思議的對抗賽。
說是孩子,其實這些孤獨癥患者已經成年,完成了學校九年義務教育后,他們無處可去,只好回歸家庭,成了越來越老的父母們的一塊心病:在家里的時間長了,孩子會覺得煩躁,處在青春期里,負面情緒經常爆發,在學校學的各種技能也全部退化。“帶他出去吧,有一次在超市,孩子忽然高興地拿起一個東西就去敲一下柜臺的鐵板,超市的人立刻指責我,精神病你還往出領,”媽媽李巖說,“那一刻,我真想打他們的耳光。”但是現實擺在那里,孩子們小的時候有學校,但長大后社會不再接納孤獨癥,“我死了他怎么辦?”這塊心里的大石頭壓在李巖的心里,讓她患上了乳腺癌。事實上,過大的精神壓力讓43個家庭里,已經有7個家庭的家長得了癌癥,有的是父母雙方都得了癌癥。
羅犇說,他的想法很簡單:訓練孩子,解放家長。
和羅教練一起快樂地奔跑吧。 攝影 趙天華
在他上第一堂旱地冰球課的時候,他就和家長們說:“你們該干啥干啥去,孩子都交給我。”父母們當然不放心,孤獨癥孩子的特點是交流障礙,聽指令,還打冰球,這幾乎不可能完成啊。他們堅持要在場,不然孩子發脾氣控制不住怎么辦?當然,他們也擔心教練生氣了打孩子怎么辦?羅犇則堅持說:如果這倆小時你們家長不能得到自由,那我的訓練有什么意義呢?第一堂課就這么開始了,門內羅犇教孩子們進行簡單的列隊,孩子們不知道他是誰,對他的指令是“不聽,不看,不理”,他只好不停地滿場抓孩子,而被關在門外的家長們一臉焦急地趴在窗臺上恨不能沖進去。
第一堂課下來,所有孩子的名字和特點羅犇就都能說出來,家長們感受到了他的聰明與智慧。有幾次課來了幾個志愿者說要幫忙,結果孩子經常情緒發作,這讓志愿者們害怕打了退堂鼓不再出現,但是羅教練從來不害怕,他安撫孩子們的情緒,能控制住他們的暴躁,這是羅教練在2016年業余考下了心理咨詢師后的學以致用。
青春期的孤獨癥孩子終于知道了牽手交流。 攝影 趙天華
家長和孩子們給羅教練絕對的信任。如今,孩子們跨過了交流障礙,通過冰球建立友誼,在訓練之余,幾個人一起牽著手散步。每周六的這倆小時更是家長們惟一放松的時候,孩子們全都由羅犇一人管,家長們聚在一起交流心得,甚至出去一起坐下來喝茶放松,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中國精協孤獨癥家長服務協會黑龍江工作站委員會主任白濤說,孩子們的變化是非常明顯的,不只是球場上的進步,她的兒子在冰球課后,回來開始做家務了,掃地、刷碗、煮面條、疊被子。孩子的進步甚至也帶動了家長的進步,一個孩子的爸爸曾經有嚴重的抑郁癥,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后來,家長們鼓勵他帶孩子參加冰球隊,孩子的進步治好了爸爸的抑郁癥。
羅犇說,每周孩子們都不可思議地進步,他要感謝他們帶給自己的快樂。 攝影 趙天華
孤獨癥患者的家長比孩子更可憐,這是羅犇的感受。長時間的相處,他把自己深深的同情變成了實際行動,去關心關愛他們,去傾聽他們的需求。
家長們說起了國外的經驗:大齡的智障或孤獨癥患者有專門的手工作坊、庇護工廠,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或者讓在某些方面有突出才能的孩子發揮特長,父母們將來離開之后能養活自己。他們四處呼吁奔走,希望政府或社會啟動這樣的項目。在網上搜索相關呼吁文章竟然能搜到23萬篇,從政府到民間團體,從官媒到自媒體。
語言是矮子,行動是巨人,反復呼吁并沒有見到太大的成效。給孤獨癥的孩子們建立手工作坊,甚至庇護工廠,想想就很難,是嗎?媒體也說:需要政府和整個社會去……
羅教練又變身手工老師,寒假的時間和金錢都奉獻給孩子們。 攝影 趙天華
羅犇再次證明,做個行動派一切很簡單。他利用業余時間去手工作坊和一群女生學做手工,做香皂花兒,做零錢包,做珠子項鏈手串。在2017年底,僅有四千多元月薪的羅犇每月拿出兩千多元租了一個百余平米的房子,為了省錢,自己貼墻紙,簡單裝修,買好簡易工作臺和手工材料。寒假開始了,他的“心海工作坊”也開始了,他現學現賣,學到什么就教孩子什么。
星期六還在旱地冰球球場上揮舞球桿的羅犇,周一搖身一變——他那雙看起來寬厚的大手正在穿針引線,動作靈活,旁邊的李鳴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眼看著兩塊布縫在一起馬上要變成一個小花盆了,羅犇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對啊李鳴,我都快給你縫完了,這是你的手工還是我的?會耍心眼兒偷懶了啊”。李鳴得意地接過花盆自己接著縫,縫完盆底兒,里面塞上彩帶,再粘貼幾個小花朵插進花盆,一盆漂亮的手工花就完成了。聽說中午羅教練請他們吃盒飯,幾個孩子放下手工,繞著桌子開心地跳起來。
快要過年了,他們做了漂亮的香皂花,你愿意買一支嗎? 攝影 趙天華
兩個多月下來,孩子們從最初的笨手笨腳到學會做花盆、零錢包,還做了好幾十盒玫瑰香皂花。春節和情人節要到了,羅犇覺得將這些玫瑰香皂花進行義賣,肯定會有銷路的。他還相信等孩子們的手藝越來越好,說不定可以有工廠把訂單交給他們。
他的寒假就這樣安排了出去。周一到周五,家長們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做手工,周六上午訓練成年大孩子旱地冰球,周六下午他又給自己加碼,訓練3到8歲的兒童,他說:如果那些大孩子也能在3歲的時候早一點開始訓練,融入社會的能力會更強的。
他向孤獨癥患者的家長們保證:有生之前,只要我能爬起來,我就會和你們在一起。
羅犇說,推動國家殘疾人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的落實,關于這些社會一直在呼吁的問題,如果大家覺得離自己太遠不知道怎么伸出援手,那么至少做個行動派并不太難,比如:1、提供一個80到100平方米的空閑場地,供孩子們做手工;2、商家提供一個地方,供孩子們進行義賣,或者有一些小的手工訂單交給孩子們,作為他們融入社會的一個起點;3、大齡自閉癥人士需要同齡志愿者的陪伴和交流,并輔助他們做些能做的事情。
真的,是不是很簡單!
關于作者:田雪緋,中國日報黑龍江記者站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