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中醫藥大學的臺生與大陸同學出游時親密無間的瞬間。 楊 杰提供
如果沒有特別問起,在大陸高校校園里,很難分辨誰是大陸學生(通常簡稱陸生)、誰是臺灣學生(通常簡稱臺生)。越來越多的臺生,到大陸高校就讀。從陌生、好奇,到相識、相熟,這些來自海峽彼岸的年輕人,成為兩岸交流中的特殊群體。
學中醫、學古文,到大陸才是最好的
4月初,北京中醫藥大學在網站上貼出了2015年臺港澳僑本科招生計劃,其中臺灣籍學生免試入學名額20名。
從2005年8月開始,臺生到大陸就讀,就與陸生享受同學費、同住宿等同等待遇。臺生到大陸就讀的渠道也越來越多樣,可以參加港澳臺聯考,可以憑借臺灣的學科能力測驗(簡稱學測)成績申請免試入學,還可通過大學學歷申請試讀,或者參加大陸某所高校的單獨招生等。10年前,到大陸就讀的臺生每年只有1000人左右。2008年以后,兩岸往來愈加密切,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在大陸高校就讀的臺生近1萬人。
楊杰在福建中醫藥大學中醫學讀本科一年級。他說,他自己家里從事醫療科技,爸爸希望他學醫后可以回來幫忙。雖然臺灣尚未認可大陸的醫學專業學歷,但臺灣學生到大陸選讀中醫的仍占相當大的比例,廣州中醫藥大學有的班級全班60多名學生,臺灣學生就有20多位,他們認為到大陸學中醫更正統。
張祐睿現在北京清華大學中文系攻讀碩士學位。他決定到大陸讀書,因為“研究古代文學,還是應該回到中國文化源遠流長的大陸”。而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的王正選擇到大陸,則認為大陸的國際關系專業比較強。
同在北京大學攻讀博士的張立齊則走了一條曲折的路,他念大學時讀的是理科,金融危機后公司不景氣,就想再讀個學位,于是到金門就讀大陸研究所。“當時正好趕上了兩岸交流大潮,指導老師經常去大陸開會,讓我了解到大陸的新變化。”也是那時候,他發現臺灣對大陸的研究還是比較偏頗的,便決定到大陸學習。
還有不少臺生是為了到大陸就業而到大陸讀書。今年3月,臺灣一家電視臺曾做過一份民意調查,結果顯示,臺灣20至49歲的青壯年受訪者過半認為,在大陸就業的薪水與發展較臺灣好;20至39歲的年輕人1/3想西進大陸發展。5月,中國華藝廣播公司公布了一項網絡問卷調查,在回答“為什么來大陸求學就業”時,超過1/4的受訪臺生選擇了“大陸的就業或發展空間更好”。
他學會了“斗地主”,他參加了“最愛是中華”
到大陸高校讀書,“進門容易出門難”。與大陸學生相比,臺生入學門檻相對較低——港澳臺聯考,主要競爭對象是港澳臺學生,壓力比大陸學生小得多;以臺灣學測成績免試入學,同等成績進入的也是大陸相對較好的院校。不過,王正說,即便入學的條件不同,入學之后,臺生和大陸學生是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平時作業、考試、評分都一視同仁的,包括畢業論文都是一樣的,臺生壓力可能更大。
臺灣《旺報》去年曾刊發一組在大陸高校學習的臺生的經歷。其中一位來自嘉義的余承濃,此前就讀臺南私立興國高中,大學選擇到位于廣州的中山大學就讀,一度從早上8點開始到晚上9點35分,一天上了15堂課,徹底脫離舒適生活。而就讀華南理工大學建筑系的宋宇翔,則忙到開學兩個月沒出去玩過,足跡最遠的地方是校門口咖啡館。《旺報》稱他們是“不愿在臺灣享受安逸的學子,赴大陸高校求學接受壓力挑戰。”
“沒來之前,身邊的朋友都覺得13億人的中國大陸競爭實在太強了,去中國大陸讀書壓力會很大。”楊杰說。不過,當他獨自一人到了福州,發現學校的生活比他想象的好得多。臺灣的學長學姐帶他辦了銀行卡、手機卡,班上的同學、老師也都特別關心他,甚至食堂的飯菜也比想象中好吃。當然,“中醫很不好學,背的東西非常多”,但他鼓勵自己,“競爭壓力大,會讓人發揮自己被隱藏的潛力”。
除了學習課程之外,適應乃至融入大陸的校園生活也是一關。楊杰很快和大陸同學打成一片,結交了一群好朋友,甚至學會了打牌“斗地主”。他們玩得很好的一群朋友組了一個團,團名就是“斗地主”常用語“炸死你”。
蔡志鴻在臺北大學上學時曾創立過一個社團,到北京清華大學攻讀博士后,因緣際會,碰到一個清華美院的畢業生,發現他也愛寫詩,兩人一拍即合,聯手創立了一個小眾的現代詩詩社。“后來還出了一本合集,這里面只有我一個臺灣人。”
臺灣背景到底有什么影響?確實有臺灣同學想加入學生會,但大陸同學一好奇,就退縮了。張祐睿說,“其實只要你愿意做,大陸同學是很歡迎的。”他在校學生會待過兩個部門,做過清華研究生報,甚至還參加了“一二·九”大合唱。不僅如此,張祐睿今年年初還參加了貴州衛視的“最愛是中華”——一檔比拼中華傳統知識的競賽節目。張祐睿覺得,他受邀的原因恐怕還是臺灣人的身份,因為節目給他打出的標簽是“寶島國學才子”。他笑說:“我寧可這樣,也不要打清華的旗號,以免丟臉。”
住賓館、買車票,曾遭遇身份尷尬
當然,生活中總會有很多意料之外,臺生們也會遇到身份的困擾。張祐睿說,他有3次賓館不讓住的“遭遇”。在一家經濟型連鎖酒店,“北京、天津、上海各有一次,我用的是臺胞證,他們說我是外賓,不能接待。”
王正說,他學弟的遭遇更夸張。那還是2009年,學弟沿著長城從東往西走,在北京郊區一個小飯店求宿。沒想到,店家一看臺胞證,直接打電話到派出所。派出所很緊張,立刻開了兩輛車,把他們送到一家四星級酒店。
張立齊說,對此他能理解,“如果住很小的旅店,怕臺灣人出事,會引起政治動蕩。而且很多大陸人認為,臺灣人很有錢。”他說,這種刻板印象是不對的,過去很多是臺商,但現在很多是背包客。
互聯網技術的應用,讓生活越來越方便。但持臺胞證的很多臺生,倒體會了不方便。比如,坐火車實名制后,臺胞證就不能自助買票了,必須持證件去柜臺買票。蔡志鴻說,我們開通支付寶、余額寶,都沒辦法在網上認證,只能靠人工辦理。
張立齊參加支教時,也遇到類似問題。“我下學期要去參加支教團,因為沒法用臺胞證號登記,只好先在網上編了個假的身份證號。登記完后,再從內部改證件號碼,不然無法完成登記手續。”
不想,采訪幾天之后,第七屆海峽論壇便傳出好消息:臺胞往來大陸將免予簽注,并有望實施電子臺胞證,也就是可以自助通關的卡式臺胞證,屆時很多尷尬遭遇可能都不會重演。楊杰說,免簽太好了,以往簽證太麻煩。張立齊則期許“未來有更多的政策能使兩岸交往更便捷。”
多了解,多理解,擔當起交流的使者
無論承認與否,臺生都是兩岸交流的特殊群體。初接觸的過程中免不了碰撞和誤會,而消除誤會最好的方式便是多多了解。在中國人民大學做交換生的陳冠妤說,她到大陸來之后,有臺灣朋友問她,大陸人是不是很沒水準。她說,不能說沒水準,只是因為每個人背景不同差異較大。她舉例說,在臺北地鐵里很擠,不小心碰到了,大家會一直道歉。在北京地鐵,她被碰到,對方卻好像沒發生一樣。她也碰對方一下,結果發現對方完全不理會。相處時間長了,陳冠妤發現,不存在誰對誰錯,只是各地性格、習慣不同。她覺得北方人比較直率,跟他們做事不需要婉轉,反而“有時會覺得是我們太委婉,太重禮節了。”
張祐睿也說,網上有這樣的段子,說臺生看到陸生上完廁所沒沖水,會說他太沒有素質,但是大陸同學說,自己是農村來的,沒見過抽水馬桶,不會用。他說,“我們去支教過,有的地方確實沒這個條件。比如我去貴州的偏鄉支教時,第一次遇到沒有路燈的村子。最后一天,他們是拿手電筒送我們出來的。”
王正說,朱云漢教授的《高思在云》寫得非常好。其中講到,臺灣學生要如何認識中國大陸。他說,要記住三點:第一,大陸非常大;第二,大陸非常大;第三,大陸非常大。因為大,地區間差異大、城鄉發展不均衡,很多問題只要從大陸非常大這個角度來看,就見怪不怪了。王正認為,相比較其他臺灣人,他們更理解大陸。他覺得臺生可以作為兩岸溝通的橋梁,“扮演使者的角色,把我們的觀察認識傳遞給臺灣。”
事實上,不知不覺間,大家已經在這么做了。來自高雄的蔡志鴻說,受到當地媒體負面報道的影響,自己的親朋好友總擔心到中國大陸人身安全沒保障,衣食住行都令人擔心。“我之前在美國留學兩年,已經接觸了不少大陸人,包括交了一個大陸女朋友,對大陸多了理解。我就用在美國的具體例證說服親友。大陸不僅有很好的市場,也是更高的平臺,可以接觸到全世界的牛人,不僅是華人。”張立齊則說,自從他到北京上學,“已經說服周圍的朋友來看看走走。看到大陸的一些發展狀況,他們的看法已經開始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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