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站六號出口見。”這是臺北年輕人聚會常用的口頭約定。現在如此,十年前亦如此。因此不管何時,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總是人潮洶涌,有一截地下通道從兩邊墻壁、頂壁到地面都被大幅新款電子游戲廣告包裹覆蓋,潮男潮女們就踏著這醒目的時代符號紛紛涌出地面,匯入符號信息更加多元、人流量更為龐大的西門町徒步區。
青春、時髦、創意、電影、哈日、美食……說到西門町,就不能不提這些關鍵詞,其中,青春永遠打頭陣。雖然包括中華路、康定路、漢口街、成都路等在內的西門町從上世紀日據時代起就聲名遠播,帶風雨廊的閩式建筑、狹窄擁擠的街道早就刻上滄桑印跡,但時尚潮流卻讓它一直保持了年輕活潑的姿彩。想當年,林青霞就是在西門町閑逛時被星探發現走上了燦爛的星途。
就是這么個潮流鮮活的地方,臺灣著名前衛劇編導大墨來到這里,卻大嘆它落伍了,這讓我訝異不已。大墨年近花甲,年輕時是臺北的文藝“憤青”,也是西門町的常客。已多年不逛西門町的大墨看著滿街打扮入時的青春男女以及門口排長龍的Cold Stone冰淇淋店、50嵐奶茶店、日式蛋包飯店等,露出陌生而茫然的神情,“當年那些好吃好玩的店怎么都不見了,西門町好像沒那么時髦了……”我聽罷大笑,原來不是西門町落伍了,而是大墨自己落伍了,成了當下先鋒潮流的門外漢。
好在從六號出口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創始于1966年的成都楊桃冰,這下大墨兩眼放光,那正是他年輕時最好的那一口。已是晚上11點,冰店門口仍然排著長龍(左圖),店里主要賣楊桃冰、菠蘿冰和李梅冰,店堂里散放著十幾張舊式的小圓桌椅,鋪瓷磚的地面有些斑駁,電風扇在墻壁上咿呀呀轉,這布置跟周邊的潮流小店相比委實落伍了,然而生意卻好得不可思議。
大墨點了他念念不忘的招牌楊桃冰,那是用一個小碗裝著的幾塊腌楊桃加楊桃湯,他深啜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味道還是跟我們那時候的一樣樣。”我觀察了一下門口排隊的人群,大多是年輕人,也不乏像大墨這樣的中老年人。這看起來很簡單的楊桃冰何以老中青通吃,歷經45年屹立不倒呢?
“其實也沒什么秘訣,不急功近利,老實做生意就對了。”戴眼鏡的店長說。“我們店里用的楊桃、酸梅,都要靠工人一粒粒地從樹上采摘下來,然后仔細挑選、清洗,再腌制3個月讓它們‘入味’,這樣費時費力做出來的楊桃酸梅數量不可能多,所以我們不會到處開分店,但質量一直有保證。如果為了做大生意那就得用搖樹的方法快快地大量采收并縮短腌制周期,果實難免會摔壞,壞了的楊桃酸梅外形有缺陷也容易腐爛,腌制出來的口感肯定不好,人家不愛吃,生意就壞了,招牌就倒了。”
這般老實做生意的結果是:上世紀物質不夠豐富時店門口排長隊,當下食品飲品遍地開花時店門口仍然排長隊,而且隊伍越排越長。大墨這樣的老顧客來這里找到了恒久不變的年輕時的滋味,同樣迷戀它滋味的年輕顧客群迅速成長,生意自然興隆。
出了成都楊桃冰,大墨又在武昌街和中華路轉角處的61年老店鴨肉扁,成都路上62年鹵味店老天祿,漢口街上50多年老店楊記花生玉米冰等一一找到他年輕時經常品嘗的好滋味。這些老店味道沒變、位置沒變、陳設沒變、擁擠的程度沒變,更難得的是有些店價格也沒有太大的浮動,相較于目前的物價水平,當得起物美價廉的稱號,所以男女老幼都奔它們而去。
當循著老滋味一路尋到成都路上的南美咖啡時,大墨說他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只見門面狹小裝潢素樸的店堂里,扎圍裙的大嬸熟練地將咖啡豆丟進磨豆機而后用虹吸式咖啡壺煮咖啡,戴老花鏡的大叔在靠窗的位置邊喝咖啡邊翻報紙;兩位大伯對坐閑聊像是許久不見;三位大嫂像是來開同學會,在朗朗笑聲里重返少女時代……這家1962年開業的咖啡館很少見到年輕人,而這些上年紀的顧客則是從上世紀他們年輕時代起就頻頻光顧,他們和咖啡館一起青年、中年、老年一路走來,信賴它,依戀它,漸漸把這里當成了另一個家。如今咖啡館已經傳到第二代,時光流逝老顧客們卻不曾流失,或許當現在的這撥年輕人老了的時候,仍可以在它老舊有味的店堂和醇樸厚味的咖啡里找到安然自在的感覺。
其實不止在西門町,臺北城里有太多像這樣不會被時尚潮流沖垮的幾十年老店,生意好但經營者從不驕傲、貪心、浮躁,從原料到做工到服務,幾十年如一日踏實用心地做,將務實本分注重品質的精神代代傳承,這樣的老店不管多老,都能保持勃勃生機,而且是越老越有滋味,越老越有吸引力。(記者 林娟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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