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丘逢甲故居揭幕掛牌儀式。(蕉嶺縣博物館 賴文光 攝)
近代臺灣省籍著名抗日志士、進步教育家和愛國詩人丘逢甲,又名倉海,字仙根,號蟄仙,又號仲閼,一八六四年出生于臺灣苗栗銅鑼灣,長后移居彰化縣(現(xiàn)臺中縣)。一八九五年抗日護臺事敗后內渡大陸,定居于祖籍廣東嘉應州鎮(zhèn)平縣(今梅州市蕉嶺縣),一九一二年因病辭世。
丘逢甲短促的一生雖然只有四十九個春秋,但卻身歷了甲午戰(zhàn)爭、戊戌變法、辛亥革命等重大歷史事件。而在其生命的最后十年中,正值中國近代最偉大的歷史大變革時期——辛亥革命時期。在這場偉大變革中,丘逢甲與時俱進,奮斗不息,為國家民族做出了突出的貢獻,給自己的生命史劃上了一個圓滿而光輝的句號。今年適逢辛亥百年,謹于此文緬懷丘逢甲先生。
丘逢甲對辛亥革命的貢獻是多方面的,本文擬對其主要事跡依歷史發(fā)展脈絡做一概括的梳理和粗淺的評析。
一、教育救國 培育英才
丘逢甲對辛亥革命最突出的貢獻,并不在于他是否曾投身于反清武裝起義刀光劍影的火熱戰(zhàn)場,而首先是他銳意新學,通過其教育救國的艱苦實踐,啟發(fā)民智,培育了一大批具有新知識、新觀念而又具有愛國思想的先進青年。這些青年由愛國進而走上革命,成為孫中山先生在嶺南地區(qū)從事反清革命活動的重要骨干。
考查丘逢甲的生平志跡,不難發(fā)現(xiàn),“教育救國”始終是貫穿其畢生的思想主流。早年在臺灣,他就十分重視鄉(xiāng)梓教育;乙未反割臺斗爭失敗內渡大陸后,丘逢甲痛定思痛,愈加積極地投身于“教育救國”活動。戊戌維新前后,他在潮汕地區(qū)曾先后受聘擔任潮州韓山書院、潮陽東山書院和澄海景韓書院的主講,努力以維新思想啟發(fā)教育青年;百日維新失敗后,丘逢甲仍毫不動搖,堅決主張廢除八股,改革陳腐的教育制度。及至一八九九年秋冬,他毅然辭去書院的教職,克服重重困難,獨立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開始了他教育救國的新實踐。在以后的十年時間里,丘逢甲先后在潮、嘉、穗等地創(chuàng)辦或主持過多所新式學堂,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教育救國”事業(yè)。其主要活動有:
1、創(chuàng)辦“嶺東同文學堂”
該學堂創(chuàng)辦于一八九九年秋冬,“初擬在汕頭開辦”,后決定設在郡城潮州。一九0一年春又將校址遷往汕頭,地點在外馬路原汕頭紳商集資興建的“同慶善堂”舊址。(1)丘逢甲自任監(jiān)督(校長)。這是丘逢甲獨立創(chuàng)辦的第一所新式學堂,同時也是潮汕地區(qū)出現(xiàn)的第一所新式學堂,意義重大。
關于創(chuàng)辦該學堂的宗旨,丘逢甲在《創(chuàng)設嶺東同文學堂序》中說得很清楚:“國何以強?其民之智強之也;國何以弱?其民之愚弱之也;民之智愚烏乎判?視其學之有用無用判之也。”他認為,西方列強和東方日本,正是“以學強其國”,“以有用之學傲我”;而我國卻“乃群然習為無用之學”,“鄙棄西學不屑道,或僅習其皮毛,于是遂馴致貧弱,而幾危亡。”丘逢甲公開申明:“我潮同志深慨中國之弱由于不學也,故思強中國必以興起人才為先;興起人才必以廣開學堂為本,爰忘綿薄,廣呼同類,擬創(chuàng)設嶺東同文學堂。”(2)
關于教學內容,《嶺東同文學堂教程》規(guī)定:除一般文史課程外,還開設格致(物理)、化學、生理衛(wèi)生、算學等西方引進的自然科學。其中尤重算學,因為“算學所用最廣,天文、地理、歷律、兵法、制器、一切測量之法、繪圖之法,莫根于算。”(3)該學堂特別重視外語,尤重日語,因為“西學條目繁,時乎已迫,求其速,不能不先借徑東文”,“西文非十年不能通,非由幼年入學不能有成。東文則一年即可成就,中年以上之人皆可學習。西人有用之書,東人皆已譯之,能讀東文,即不啻能讀西文也。”(4)此外,還特設“兵式體操課”,練習實彈射擊,以期增強學生的體質和實際本領,準備將來擔當重任。這些課程在當時可謂振聾發(fā)聵,令人耳目一新,是在舊式書院聞所未聞不可能學到的新知識、新技能。
在教學方法上,嶺東同文學堂也與舊式書院完全不同。它因材施教,提倡自學、討論,意在活躍學術氣氛,培養(yǎng)學生獨立思考和分析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規(guī)定:“本學堂分班教授。而學生外另設一班,曰講習班,凡未為學生而愿與本學堂切磋者均可先行掛號,時到堂中,研究一切。”“所出之題,皆淺而易解者”,“每日課程但隨所看之書有不能盡解者,可相質問。”“諸生遇有各門疑義,準其問于師長。”(5)
其時,中國的科舉舊制尚未廢棄,丘逢甲就能提出并努力實踐如此進步的教育思想,實屬難能可貴。
嶺東同文學堂以嶄新的面貌出現(xiàn)在汕頭,很快便聞名粵東,有志青年紛紛慕名投考,幾年之間培養(yǎng)出了一批愛國熱血青年。這些青年與舊式書院出來的書呆子截然不同,不僅具有新知識、新技能,而且思想活躍、關心國事、積極投身于愛國運動。不少青年更由愛國進而走上革命道路,“十余年來,嶺東民氣蓬勃發(fā)展,國民軍起,凡光復郡縣,莫不有嶺東人參與其間,皆此校倡導之力。”(6)
2、倡導、鼓勵青年出國留學
丘逢甲不僅積極創(chuàng)辦新學,同時還勉勵有條件的青年學生赴東西洋留學,尤其鼓勵他們留學日本。他說:“各國教育設施迥非吾國所能企及”;“日本,吾國仇也,然日本之所以能侮我者,由學術勝爾。欲復仇而不求其學,何濟?”(7)為此,他親自出面做學生親屬的工作,幫助他們解決赴日留學的經(jīng)費問題。(8)在丘逢甲等人的積極倡導鼓勵下,“當時嶺東留學日本者,達數(shù)十人。”(9)重要的是,這些青年到日本后,受到民主革命思潮的熏陶,紛紛走上反清革命道路。一九0五年八月,中國革命同盟會在日本東京成立時,嶺東同文學堂出身的留日學生大多參加了同盟會。其中何天炯、何天瀚、劉維濤等人還被推舉為同盟會的重要干部,成為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活動的得力助手。
3、創(chuàng)辦族學和師范學校
一九0四年四月丘逢甲返回家鄉(xiāng)鎮(zhèn)平,將其主要精力轉向興辦師范學校,以解決當時發(fā)展新式小學教育亟待解決的師資嚴重缺乏問題,并在此基礎上大力發(fā)展族學,開啟民智取得了很大成績。
在丘逢甲的奔走操持下,一九0四年秋,鎮(zhèn)平縣有史以來的第一所專門培養(yǎng)小學師資的師范學校——“鎮(zhèn)平初級師范傳習所”正式招生開課。與此同時,他又在本鄉(xiāng)(現(xiàn)文福鄉(xiāng))設立“自強社課”,親自輔導族中青少年學習文化。為此,丘逢甲極盡辛勞,廢寢忘食,常常“雞鳴不寐,不一載而社中子弟在縣科各考中均嶄然露頭角。”(10)
是年冬,丘逢甲又倡用鄉(xiāng)間各宗族的族田收入,分別在鎮(zhèn)平城東的東山和文福鄉(xiāng)員山創(chuàng)辦了兩所族學堂,名“創(chuàng)兆學堂”。利用鄉(xiāng)間族田收入興辦族學,在粵東地區(qū)丘逢甲是首創(chuàng)者。用這種辦法辦學,大大減輕了貧苦農家子弟入學的經(jīng)濟負擔,有助于盡快發(fā)展農村新式小學教育,這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實在是一種十分高明的辦法。此后粵東各地紛紛效法,成效顯著。
從一九0五年開始,丘逢甲還遴派宗人子弟前往江西尋鄔、福建上杭、武平、鄰之嘉應、興寧、長樂(今五華)、平遠等地協(xié)助辦學。他自己則四處奔波,親往上述各縣勸辦新學。鎮(zhèn)平初級師范傳習所的學生畢業(yè)后,被分派到各地,成為辦學的骨干。由此,嶺東地區(qū)辦學風氣大盛,幾年之間新辦學校達近百所之多。近百年來,由于興梅地區(qū)文教發(fā)達,英才輩出,為國家民族做出了突出貢獻。
4、任職省垣、政教兼預
由于丘逢甲在潮嘉地區(qū)興學育才成績卓著、聲名遠播,一九0六年夏,兩廣總督岑春煊禮聘其赴省垣廣州,出任兩廣學務公所議紳兼惠、潮、嘉視學員(11),旋任廣州府中學堂監(jiān)督。由此,丘逢甲的“教育救國”活動重心轉向省垣。此后他先后擔任過廣東省教育會會長(12)、廣東省咨議局議員、副議長兼兩廣總督公署議紳、兩廣方言學堂監(jiān)督等職。至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發(fā),丘逢甲一直都在省垣任職,政教兼預,在粵省社會政治特別是在文化教育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成為嶺南地區(qū)有相當知名度和影響力的進步教育活動家。
丘逢甲在省垣任職之初,科舉舊制剛剛廢除,廣東和全國各地一樣,普遍掀起興辦新學的熱潮,隨之也就出現(xiàn)許多糾紛(即所謂“學案”),當局常常要征詢丘逢甲的處理意見。對這類棘手事務,丘逢甲從不推辭,為發(fā)展教育事業(yè),他力任艱巨,遇事“剖情析理,持正建言”,即使得罪地方劣紳,也在所不顧。例如,嘉應州丙村三堡學堂監(jiān)督江秉乾,為與舊紳爭丙市公局及雜捐作為校舍和辦學經(jīng)費,從一九0五年始至一九0九年,雙方爭執(zhí)達五年之久,江竟被劣紳誣指為“劫盜”而橫遭迫害。丘逢甲始終都主持公道,為江仗義執(zhí)言。有人好心勸丘逢甲說:“此案乃保安總局局紳黃某所為,黃為遵憲(即黃遵憲)介弟,故州牧右之,惠潮嘉道亦右之。先生與江非親非故,何必如此?”丘逢甲義正辭嚴道:“然則新學萌芽,任受摧折,亦坐視不救耶?公度(即黃遵憲)讀書破萬卷,交游遍四海,豈有庇一弟以誤一州者哉!”(13)最后,江秉乾的不白之冤得以洗雪。
除辦理各種“學案”外,丘逢甲對于潮嘉地區(qū)的辦學事宜也十分關心。從丘逢甲《丙午日記》中可以看到,嶺東同文學堂函詢中學堂開辦之法,興寧、平遠學界請教興學育才的措施等等,丘逢甲收到函件后,均一一詳細函復,給予熱情周到的幫助。
丘逢甲對青年學生一向要求十分嚴格。早在他擔任嶺東同文學堂監(jiān)督時,就“堂規(guī)綦嚴,學生作息均按時鳴鐘吹號,不稍逾越。”(14)到省城出任廣府中學堂監(jiān)督后,更以“整肅嚴明”而著稱,學部徐視學來粵省視察,廣府中學堂被其“評為廣東第一,謂是以兵法管教者。”(15)一年暑假,丘逢甲自省城返鄉(xiāng),“道經(jīng)鎮(zhèn)平中學駐宿,聞學生喧囂,即召集嚴切訓誨,校風為之肅然。”(16)丘逢甲管教學生雖嚴,但并非一味采取壓制手段,而是以思想啟發(fā)為主。他的學生、老同盟會員李次溫回憶說:“當時鄉(xiāng)先輩教導后進多務壓抑而使就范”,唯丘先生“務提起后進意志,使之自重自奮,樂而向上。”(17)正因如此,丘逢甲在粵省教育界有很高的聲望,其門生弟子日后成才者甚多。
二、同情支持革命 暗護革命黨人
1、思想政治立場的轉變
如前所述,貫穿丘逢甲畢生的思想主流是“教育救國”,但就其政治立場而言,一九0九年前后則有明顯變化。此前,丘逢甲基本上屬于立憲派。誠如其摯友丘復所言:“君(指丘逢甲)之宗旨,其初本近于保皇,”(18)丘逢甲自己亦說:“海內最先倡言立憲,此身亦居其一。”(19)事實亦確實如此。
全面評價清末立憲派并非本文主題,這里筆者只想指出,立憲派是一個十分復雜的政治勢力。同是立憲派,但由于個人經(jīng)歷和所處的政治經(jīng)濟地位不同,對清廷和民主革命的態(tài)度卻有明顯的區(qū)別。例如丘逢甲,他既不像流亡海外的康梁保皇黨,曾經(jīng)得到過朝廷的重用,領受過當今皇上的“知遇之恩”,因而需要感恩圖報;也不若資產(chǎn)階級上層政治代表、國內立憲派頭面人物張騫等人,與封建勢力有密切聯(lián)系,需要維護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特權與利益;相反,在丘逢甲的內心,唯有朝廷割棄故土臺灣的切膚之痛,和遭受朝廷呵斥、冷落的怨恨之感。因而盡管其主張“保皇”、贊成“立憲”,但并不一定排斥“革命”,而且在朝政日暗、國事日非、列強進逼而又報國無門的情況下,較易接受革命思潮的影響和感染而逐步改變其政治立場,轉而同情支持革命。
考查辛亥時期的丘逢甲,情況正是這樣。
一九00年義和團運動失敗后,帝國主義轉而采取所謂“保全主義”政策,繼續(xù)扶植清王朝作為他們統(tǒng)治中國人民的工具,變有形瓜分為無形瓜分。而清王朝則對帝國主義允許它繼續(xù)充當走狗而感激涕零,聲稱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辛丑條約》的簽訂,標志著清廷業(yè)已徹底投靠帝國主義,成為貨真價實的“洋人的朝廷”。由此,民族危機進一步加深。
對于清王朝的認賊作父、昏聵無恥,丘逢甲極為憤慨。在一九0一年作的《述哀答伯瑤》這首長詩中,他以辛辣的筆觸對清廷進行無情的鞭撻和諷刺:“四千年中中國史,咄咄怪事寧有此!”、“伺人怒喜為怒喜,不知國仇況國恥。素衣豆粥哀痛詔,可惜人心呼不起!”(19)在丘逢甲看來,慈禧把持下的清王朝已是腐敗透頂,人心喪盡。在另一首長詩《汕頭海關歌》中,丘逢甲則歷數(shù)了汕頭海關大權旁落、洋貨充斥中國市場、民族工商業(yè)備受摧殘以及帝國主義掠賣華工等種種慘狀,憤怒譴責了清王朝喪權辱國、腐敗無能的丑行。
面對列強的進逼、朝政日趨昏濁的現(xiàn)實,丘逢甲開始認識到僅憑少數(shù)志士仁人的奮斗已無補時艱。在這一時期的許多詩作如《晨起所見》、《汕頭海關歌》、《東山感春詩》中,都表達了他喚醒民眾、團結御侮的可貴見解,說明丘逢甲的反帝愛國思想在新形勢下有了新的發(fā)展和可喜進步。
更為重要的是,丘逢甲的進化論思想較前有了新的表露:“競爭世界論天演,此去閩中大有人。喚起群龍聽梵唱,諸天同轉法王輪。”(《重送王曉滄次前韻》)這種認識使他激發(fā)起天道輪回、世道變遷的思想火花,從內心深處萌生出向往自由、民主的新社會的思想幼芽(見《次韻答維卿師》、《送謝四東歸》等)。而在一九0一年秋冬寫的一篇銘文中,丘逢甲向往自由民主、反對封建專制的思想芽蘗則表露得格外明顯:“……嗟乎!自秦漢專制之法行至今,其所謂官者,以無限之權偃然民上,于士無所謂禮也,于民無所謂教也,束縛之而已;既愚其民,復忌士之不愚,故于法尤以摧折士氣為事。為士者亦務相竟為俗學以自愚,不復知有圣賢之義,臨小小利害,輒動色相戒,雖君父之難,或棄不顧,不以為非;其稍能自立而思有為者,且群誹而眾咻之,必敗其成而后已。士愚如此,何論乎民,其惑邪說而日為無理之爭也,亦固其所。故昔之所謂文明先進國者,乃今鄙為半開之國。賢者處此,上屈于專制之政,下?lián)嫌诎腴_之俗,夫何能為?然卒不以自餒而自沮者,何也?義之所在,非利害所能動也……。”(20)
上述情況表明,庚辛之后,盡管丘逢甲所醉心的救國方案仍然是“興學育才、啟發(fā)民智”,但從思想深處的變化趨向來看,他與康梁保皇派已有相當距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變化日益明顯,一九0三年以后,丘逢甲漸有同情反清革命的表現(xiàn)。例如,一九0三年嶺東同文學堂學生響應上海愛國學社鼓吹革命風潮,革命文字見諸國文課卷,丘逢甲不但不加任何干涉,反而為之辯護說:“此天賦人民思想、言論之自由權。”(21)
丘逢甲一向關心國事,注意研讀報章,同社會各界人士接觸廣泛,特別是到省垣任職后,置身于廣州這樣一個當時中國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因而對社會思潮的更替和人心向背的變化以及對清廷腐敗政治的現(xiàn)實,較之在潮嘉地區(qū)辦學時期有了更深切的體察和認識。無疑,這加速了他思想政治立場的轉變。一九0六年冬末,丘逢甲曾對人說:“至保皇之說,非不穩(wěn)健,但時機已過,人心已去清室,康有為等無能為矣!”并斷言:“清室不出十載必亡,但非革命軍攻陷北京,而為各省獨立使之自倒。”(22)這表明,此時的丘逢甲已把他的政治目光投向了新興的政治力量,對康梁的維新保皇事業(yè)已頗表懷疑。
庚辛之后,廣東城鄉(xiāng)中不滿現(xiàn)狀的愛國青年受到新思潮的吸引,紛紛奔赴省城或到國外求學,如饑似渴地尋找救國救民的真理,愈來愈多的青年接受了孫中山先生的政治主張,投身于反清革命。這些青年仰慕丘逢甲的品格與才華,了解他同情革命的態(tài)度,故而到廣州后紛紛拜見丘逢甲,并得到他的呵護與提攜。據(jù)《丙午日記》記載,僅一九0六年十月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他會見青年學生或與留日學生書信往來就不下七、八起之多。
一九0六年以后,隨著民主革命潮流的不斷高漲,丘逢甲與革命黨人的接觸愈加頻繁密切。據(jù)其子丘琮說:“保皇黨人與同盟會干部和我父親都有往來,不過,戊戌前后和保皇黨人接觸較多,而戊申前后則與同盟會發(fā)生深切關系了。”(23)資料顯示,當時與丘逢甲“深相結納”的著名革命黨人至少有鄒魯、姚雨平、謝逸橋、謝良牧、朱執(zhí)信、陳炯明、林修明、李次溫、黃慕松、鄧鏗、林云陔、溫翀遠、林震、古應芬、高劍父、高奇峰、趙聲、饒景華、葉楚傖、梁千仞等數(shù)十人。其中不少人更與丘逢甲有“師生之誼”。丘逢甲甚至把自己的次女丘琰許配給林震,另一女許配給饒景華之子。
如此眾多的革命青年與丘逢甲保持經(jīng)常的、密切的來往,他們的革命思想和革命熱情時時給丘逢甲以無形的啟迪與感染;從他們身上,丘逢甲看到了國家民族的希望和新時代的曙光。大約在一九0九年前后,丘逢甲的基本政治立場已發(fā)生了質的變化,由一個支持改良的維新立憲派,轉變成為支持、贊助革命的民主革命派的朋友。一九0九年秋,丘逢甲在一首《秋懷》詩中這樣寫道:“滿目洪荒治已遲,誰教天展九年期?玄黃大化無今古,風雨神山有合離,四海畢消蛟蜃氣,九天同拜虎龍姿。書生自作華胥夢,千載何妨此一時。”(24)這首詩的政治意向很清楚:在丘逢甲看來,革命洪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清廷氣數(shù)已盡,不可救藥,無論它如何變換花招,也無法挽回其滅頂之災,一個嶄新的政權必將出現(xiàn)在古老的中華大地,他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實現(xiàn)自己多年來“復土雪恥”的夢想。
2、掩護、支持革命
丘逢甲政治立場的轉變不僅表現(xiàn)在思想言論上,更體現(xiàn)在行動上。在廣州任職期間,他利用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與粵省地方上層的特殊關系,為革命做了大量工作。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是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安插、重用了不少革命黨人,掩護、支持甚至配合他們的革命活動,并在他們遭遇危難的時刻,不顧個人安危,盡力營救、保護了一大批革命黨人。例如:
一九0七年五月黃岡起義失敗后,粵省當局企圖大肆搜捕革命黨人,實行嚴厲鎮(zhèn)壓。丘逢甲聞訊,急忙從中斡旋,以“防止株連、避免事態(tài)擴展”為由,極力對當局加以勸阻,致使一批革命黨人得以脫逃,幸免于難。(25)
一九0八年,梅縣松口發(fā)生進步學潮,兩廣總督張人駿企圖藉機鎮(zhèn)壓松口革命黨人,并奏請停辦全梅學校。丘逢甲獲悉,親往張的住所,說明松口是有名的華僑之鄉(xiāng),若采取嚴厲措施,影響華僑利益,勢必釀成不良后果,務請其三思而后行。張人駿聽從了丘逢甲的勸告,防止了事態(tài)的蔓延,使松口革命黨人得到保護。
一九0九年,嘉應州牧鄒某拘捕了一批進步學紳,丘逢甲又“致過家門而不入,席不暇暖,即出省垣奔走,設法營救”。(26)
一九0九秋冬,兩廣方言學堂新任監(jiān)督隗文云,無理將一名深受學生愛戴的進步教員孟聰解聘,引發(fā)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進步學潮,停課長達三個多月,釀成僵局。該校五00名學生整隊集合,前往總督衙門請愿,一致?lián)泶髑鸱昙桌^任該校監(jiān)督。迫于壓力,兼任兩廣總督的廣州將軍曾祺不得不將隗文云撤職,并接受學生的要求,改派丘逢甲繼任。事后當局開會討論善后處理辦法,有人主張各班班長及請愿代表革除或記過,“以儆效尤”。丘逢甲據(jù)理力爭,說:“學生應懲處,則監(jiān)督不應撤職;監(jiān)督既撤職,則學生不應懲處!”結果沒有一個進步學生受到處分。(27)
一九0九年十月丘逢甲當選咨議局副議長后,立即延攬革命黨人古應芬擔任咨議局書記長、鄒魯為書記。爾后,又聘請鄒魯為方言學堂教員;不久,革命黨人朱執(zhí)信因涉嫌革命被廣州法政學堂解聘,“因為丘先生喜歡革命黨人”,鄒魯又向丘逢甲推薦,把朱執(zhí)信聘請到方言學堂任教。(28)于是,朱、鄒二人利用在方言學堂任教的便利條件,向青年學生灌輸革命思想,秘密發(fā)展同盟會組織。(29)與此同時,鄒魯、古應芬和隱藏在咨議局的議員陳炯明,則利用咨議局作掩護,從事秘密革命活動。這樣,廣東咨議局和兩廣方言學堂,事實上就成了當時廣東革命黨人秘密活動的兩個重要據(jù)點。而假如沒有丘逢甲的從中掩護,乃是不可想象之事。
一九一0年二月,陳炯明、鄒魯秘密參與了由趙聲、倪映典組織發(fā)動的廣州新軍起義,被廣東巡警道王秉恩查獲。王某攜帶名單到咨議局企圖拘捕陳、鄒二人。丘逢甲正色曰:“陳某、鄒某是我最信任的,假使他們是革命黨,那么我一定也是,如若要按名單捉二人的話,請先從我捉起!”(30)在丘逢甲的庇護下,陳、鄒二人才安然無恙,未遭當局拘捕。
在咨議局內部,陳炯明、鄒魯?shù)热诉在丘逢甲的支持和配合下與封建反動勢力進行合法斗爭,興利除弊、揭露清王朝的腐敗政治,起到了團結、教育民眾,激發(fā)民主意識和促進民主革命潮流前進的積極作用。其中較為典型的事例,是“禁賭”和“振興女子小學”兩案的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