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常情況下,隨著一個文化體由稚嫩到成熟,流行敘事一定是趨向于分眾化和標簽化的,所謂的“國民敘事”只會在十分偶然的情況下出現。
青少年身上的反抗精神被消費文化解構乃至改造,無疑是一種文化上的衰落,但強大的商業邏輯卻使得這樣的精神趨勢顯得順理成章。
因為要彌合社會變遷帶來的文化與身份記憶的缺憾,所以當下的流行文化生產者依然可以在30-40歲的人群中找到市場。于是,今天的流行文化產品就呈現出了典型的“多義性”色彩,這些產品吸引真正的青少年固然是其本性與本意,但對早已成年的“70后”和“80后”而言,青少年流行文化扮演了“緬懷的觸發器”的角色。
一個“小男孩”過早成年,而“老男孩”拒絕長大的觀念共識,就圍繞著擁有“國民性”的流行文化工業體系漸漸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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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和我差不多同齡的女士這樣和我描述她在“五一”期間的休閑安排:先去電影院連續看了熱門影片《左耳》與《何以笙簫默》,然后把因工作繁忙而一直擱置的網絡劇《匆匆那年》“補”完,而每天晚上入睡前,則會翻一翻自己學生時代很喜歡的一本小說《此間的少年》。這是一位在我的朋友圈中以雷厲風行著稱的“女強人”,而她最喜歡的一部電視劇多年來始終是《還珠格格》。
前些日子,《紐約時報》首席影評人A.O.Scott那篇《誰殺死了流行文化中的成年人》一石激起千層浪,雖然關注的是美國大眾文化領域強勁的“青少年敘事”及其背后的社會文化動因,但此文標題拿到當下的中國,似也大抵貼切。
今年的“五一檔”電影,青春片《何以笙簫默》收獲票房3.32億,而王小帥執導的《闖入者》呢,330萬?最近幾年,于正工作室對金庸武俠劇的大規模“改造”更是,偶像劇般的《笑傲江湖》一面遭到金庸迷排山倒海的抨擊,一面獲得了3.12%的超高收視率。于正本人也正色表示:金庸小說的政治寓意需要被淡化。
事實上,在流行文化中被淡化的又何止這些寓意?當那句歌詞“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風靡全國,那些已經踏足社會并漸漸擁有了事業和家庭的成年人們,似乎并不介意這種詞句的快感是三個不足15歲的未成年人帶來的。這首歌的最后一句詞是“青春有太多未知的猜測,成長的煩惱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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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文化通常以兩種方式在消費者中產生共鳴:一曰“想象”,既剝離伴隨青春期出現的種種實在的物質與情感困擾,以童話般的純凈世界替代令人生厭的學校與家庭生活;二曰“沉浸”,即文化產品與消費者之間沒有距離或只有很近的距離,令人如做夢般沉醉其中。但無論何種機制,都要求流行敘事與現實生活有基本的結構對接。
成熟的現代社會應當有種“各安其事”的沉穩勁兒,建立在社會分工基礎上的文化生產,也要有“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的基本認知共識。所以,當社會文化的主流敘事中開始不合常識地大量出現“未成年人”及其對抽象的“青春”的呈現和塑造,我們不免要去思考原因是什么。
商業的原因當然不能被忽視。既然年輕人被視為有旺盛消費欲的社會群體,那么迎合其口味生產的流行文化必然有利可圖。這是當代文化工業的一般邏輯,無可厚非。但如果這種被明確定義為“青少年文化”的影視及音樂作品開始吸引大量“成年人”,甚至是遠談不上年輕的成年人(比如和我年齡相仿的那位女士),事情就會變得更加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