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劇《鄉村》,毫無疑問是目前為止我們看到的最具以色列本土氣質和“內部動態”的演出。這臺以傻瓜尤西的視角展開的看似寓言化的生命敘述,自由、歡快、高亢、明亮,背靠的是希伯來文化的精神傳統。它實際上顯現出為生存而戰的猶太民族的歷史敘事,傳達著一種建設民族劇場的深刻覺悟。《鄉村》,是以色列蓋謝爾劇院的“生死場”,更是傻瓜尤西的家園。
《鄉村》的舞臺空間被以家庭為單位的村落結構,肉粉黃構成了谷地和舞臺后景的主調,充滿了色彩幻想——這就是猶太人拓荒定居流著奶和蜜的應許之地。掘墓人尤西對我們講述坐立前排的亡者之間的人物關系,隨后與他這死去的鄉親一起活在了1942年英國托管巴勒斯坦的時代。
在全世界打得火熱的時候,尤西的村社像個樂園。爸爸熱衷跟阿拉伯肥料商人討價還價,種植柑橘,這是以色列村社的支柱產業。鄉村醫生的女兒達茜愛戀尤西的哥哥阿米,又跟尤西情同手足地嬉戲。家里養的母羊、火雞都是尤西的朋友。尤西請求教希伯來語的鄉村教師貝爾曼為自己寫本傳記,貝爾曼糾正他發音的同時不忘告訴他,只有成為英雄才有這樣的殊榮。在猶太教義里只有英雄才被傳頌。鄉村教師貝爾曼的口頭禪是“你不是個猶太人啊,尤西。”
對戰事而言,1942年是關鍵的一年。尤西爸爸一手拿農具,一手拿武器,他既是移民開拓者更是猶太兵團里最棒的狙擊手。參加了“馬薩達計劃”的爸爸對尤西媽媽說,在西部沙漠地區英國軍隊快敗了,德國軍隊要來了,他們的猶太軍團就要集結所有的人在迦密山上,將在那里戰斗直到最后一刻。阿米跟尤西玩裝死的游戲,尤西不快地高喊,你要是敢死我殺了你。“阿拉曼戰役”到了緊要關頭,阿米告訴尤西如果德軍勝利,“我們要浴血奮戰,直到最后一顆子彈。”尤西問為什么還要剩下一顆?阿米說:“最后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鄉村醫生的太太托詞要進城,實際是去會英國情人杜里上尉。醫生要她帶上一片氰化鉀,以備德國軍隊占領特拉維夫后自殺。他自己也要留一片,還有一片給女兒。以色列村落的鄉親就這樣談論著生與死,在生死之間把日子過得舉重若輕。
政治氣候左右著人們的日常生活節奏,只有傻瓜尤西我行我素,在全然不同的語境下鸚鵡學舌,對他一次次的道聽途說活學活用。這是一個有意味的戲劇動作,增加了悲喜交加的戲劇效果。
新婚不久的阿米犧牲在保衛家園反擊伊拉克軍隊入侵的戰斗中。之前阿米參加了背著英國托管當局的非法的營地軍事訓練。他對達茜說:沒有人會把一個國家當做禮物送給我們,戰爭在所難免……
這一臺足以見證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樂觀的悲劇”,應該說它得到了有著被壓迫民族歷史記憶的中國觀眾的高度認同。《鄉村》的戲劇故事建構在以色列移民開拓建國史上的決定性時刻。猶太人是“時間創立者”(亞伯拉罕·赫斯休 ),鄉土是猶太文化的精髓,回到大地的懷抱是漂泊流散的猶太人的渴望。
以色列舞臺藝術家在劇場還原了一片雜草叢生的沼澤地,地平線底部鋪設環形軌道作為人物出場情景變換的動態裝置,借助動與靜的對立,營造出時間的生生不息,并直接促成舞臺行動緊鑼密鼓地推進。舞臺的形象描繪與意象提煉并行不悖,扎根現實又超越現實。(高音 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