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真是我在《中國經營報》做實習生時候采訪的第一個文人。1990年他的第一本詩集《年輕的潮》發行15萬冊,可謂路人皆知。我從114查來汪國真供職的中國藝術研究院聯系方式,輾轉打去《中國文藝年鑒》編輯部約采訪,電話就是汪國真接的。他答復說,成,你到我家來談吧。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聲音平和,不難搞。記憶中他家在一個舊式筒子樓中,桌子上鋪著素花桌布,上面還壓著一個透明的塑料布,塑料做的假花沐浴在午后陽光中,整齊簡單樸素,是那個時代尋常人家的布置。
汪國真的和氣和健談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記者極大的鼓勵。事后我在所供職的報紙發表了一個整版訪談,還用了汪國真送我的簽名的書做圖片。當時專訪的來來去去忘了,零星細節倒記得很清楚。
印象最深的是他提到銑工三班倒,還告訴我銑字怎么寫,對沒進過車間的我大致講了講這個工種的特點。因為出身,汪國真15歲初中畢業,高中都沒資格讀,進了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做學徒,上大夜班晚上10點到早上6點。對一個15歲正嗜睡的孩子來說,生不如死,一干就是7年。當時他所能想象的人生目標,就是評上八級銑工。
恢復高考考進暨南大學,每天飯后,汪國真走在明湖邊上,那種詩情畫意和花好月圓,美好得讓人受寵若驚萌生詩意,唯恐是場夢,醒來還在三班倒機器轟鳴的車間里。他對時代和際遇充滿感激,他的作品是陽光、溫暖和滿足的,用今天的話說,是雞湯文學的鼻祖,好懂勵志,朗朗上口。汪國真一夜爆紅和后來受到非議,都是同一個原因:詩歌比較順口也比較單薄。汪國真經歷了從巔峰到谷底的評價落差,甚至“怎么寫得跟汪國真似的”,一度成為詩歌負面評價的紅線。
其實這些事,要放在時代背景上看,例如“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們不停地走著,也成了一處風光”,包括被習主席引用的“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和張明敏的“河山只在我夢縈,祖國已多年未親近”一樣,屬于應運而生。雖說文學不應局限于時代,要有獨立生命力和文學價值,但是文以載道的中國文學,哪個朝代沒有烙印和好風憑借力?汪國真的詩在社會學上的符號意義大于文學意義。他的書從1990年到2014年,一直再版,也一直被盜版,汪國真無法不介意說他不是詩人的評論,他說他對詩壇很失望。
汪國真給我講過他第一本詩集《年輕的潮》出版過程。當時學苑出版社的編輯孟光打電話找他,說給他出詩集,開出的條件是最高的稿酬(十行詩80元)、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裝幀。這對當時兩塊五塊地拿稿費還大量被退稿的汪國真來說,這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驚喜之余,他問,你怎么知道我的啊?孟光說自己的妻子是老師,有天上課看到學生在下面遞來遞去什么東西,于是沒收物證并把“涉案同學”留堂。發現學生傳遞的是“汪國真詩歌手抄本”,問你們幾個都喜歡這個汪國真的詩啊?學生說,不只是我們幾個,所有同學都喜歡。妻子于是把這個出版信息通報給孟光,孟光做了進一步的市場調查,迅速立項。《年輕的潮》以23天創紀錄的速度出版,成為當年十大暢銷書。
采訪時汪國真還講了他的初戀,一個錯過的故事。他還淡淡提到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讀者。最紅的時候,汪國真每天收到一百多封信,好多都是求愛信。
采訪汪國真第二年,他參加了1991年央視舉辦的第一屆主持人大賽,進到前8,決賽和許戈輝搭檔。最后結果許戈輝得了第一名,汪國真第六名。我還給他打了電話,問他要進軍電視行業?記得他說是電視臺邀請,他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架子大,就去了。2000年以后,汪國真也做了一段電視主持。很多質疑的人不知道,他20多年前就涉足電視行業了。 (黃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