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老農民》開篇,便是在混沌的黃河邊上,兩個黝黑的老農民,在皸裂的大地上,為了同樣黝黑的子女的命運,角力兩個字,一橫一豎,橫著的死去,豎著的活著。然而,1948年的山東老農民(或者說是傳統農業工作者),無論他們是地主還是雇農、智慧還是狡猾、冷靜還是癲狂、執著堅毅還是隨遇而安,都將迎來三千年來最大的變局。
他們從法理上平等地擁有了土地,然后再成為集體的一員,在漫長的三十年集體生活里,最大的存在便是活著,直到革命的異化脫敏。有膽識者在尋找出路,《老農民》正面給予了禮贊。
麥香嶺、黃河與山東,是中國三農的象征,他們的遭際,后人難以用簡單的悲劇性詞匯來形容。區區三升麥子,作為結婚的聘禮,竟然難為死陳寶國,這是變態的修辭,不過歷史就是這樣殘酷,十年之后,依然是這塊土地上的人,他們可以制造畝產萬斤和大煉鋼鐵,他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他們為什么要演出這樣的荒誕戲,具體還是要看高滿堂編劇、張新建導演的《老農民》。
前三十年為了一口吃而活著,后三十年為了更好的自己而活著,本劇的主人公毫無疑問便是“土地”。陳寶國飾演的牛大膽與馮遠征飾演的馬仁禮既是二元對立又合二為一,在劃分階級屬性時他們是對立的,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又彼此扶持、纏斗和激蕩。為了那三升小麥,牛大膽與牛莉飾演的楊燈的婚事告吹。
當大隊長牛大膽盤算出集體一年的盈余只夠買一盒火柴時,從實踐的角度就宣告了集體所有制的破產。傳統農村社會的內核,是以血緣或親緣關系為紐帶的“面對面的社群”,穩定社會關系的力量,是相對的了解和同情,但是不斷的革命、斗爭以及指令生產,將農民束縛在土地上,生產力也在最低層面上不停地折騰。
《老農民》告訴觀眾,犁庭掃穴后的農村,是一盤棋里的卑微棋子,農業被徹底的剪刀差所傷害,農民只有口糧和種子可以留存。有故人經常相助的滾刀肉牛大膽,作為一個戲劇人物,可以一再反抗、嘗試(在黑市里賣煙、賣魚、賣黃金,過年包餃子等等)。牛大膽的核心思想就是直尋,更好的活著是其自然之旨,構成了農民作為土地的主人本應該有的本體論的追求。
革命和饑餓作為本劇的高頻詞,前者大家都說不清內涵和外延,后者則是禁忌和私下的最大公約數,每個活著的人都在與死亡的幽靈進行貼面而行的對話。(云飛揚 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