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圖片由北京大學《儒藏》編纂與研究中心提供
有人說,哲學的唯一問題就是死亡。在湯一介涉足哲學之前,便嘗試著參悟生與死。他以火焰比作人的生命,說小小的火焰燃燒的時間雖然長,但它照亮的面積十分有限,而盡管烈焰轉瞬即逝,它照亮的面積卻更為廣闊。
寫這段話時,他只有20多歲,一心想像烈焰一樣。半個多世紀過去,已是著名哲學家、北京大學教授的湯一介,寄望編纂一部挖掘中國傳統文化、呈現中國儒學源流的《儒藏》,來點燃余生。
直到2014年9月9日,教師節的頭一天,烈焰滅了。留下的,是那卷還未竣工的10億字巨著。
今天,北京大學沒了往年教師節的喧鬧,學校對外通報了湯一介先生逝世的消息。有學生說:“老先生沒能等到教師節,學生也不能再當面說聲:老師,節日快樂。”
北京大學哲學系系主任王博很遺憾,湯老沒能等到這個教師節。他說:“每個教師節學生都會想起他,對他最好的祝福就是把湯老最關心、最放心不下的事業延續下去。”
“珍惜自己傳統的國家才是有希望的國家”
這是作湯老的博士生以來,肖力千第一次沒有和老師在一起過節。
去年,肖力千和幾位師兄弟一起,精挑細選了一盆根系發達、枝葉青翠的松樹,給湯老帶去,希望他生命常青。那時,湯老的身體狀況已經每況愈下。
但他并未把《儒藏》放下。今年6月,在《儒藏》“精華編”百冊出版發布會上,87歲高齡的湯老表示:“我想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愿意為《儒藏》編纂工程竭盡全力。”
沒想到,湯老的這句話成了他關于《儒藏》的絕響。
2002年,湯一介提出編纂《儒藏》的構想,得到了當時還在世的張岱年、季羨林的鼓勵和支持,隨后,這個將收錄中國歷史上重要的儒學文獻3000余種、編輯總量不少于《四庫全書》、教育部迄今為止最為重大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攻關項目正式啟動,湯老任總編纂、首席專家。
在這12年里,湯老主持編纂的《儒藏》精華編百冊已經出版。然而,《儒藏》全本計劃完成的時間是2025年,湯老還差一個12年。
俞菁慧是湯老2009級的博士生。在她的印象里,《儒藏》編纂是湯老人生最后階段最為關注的事,湯老常常和學生們說起如何在當前繼承和發揚傳統文化的重要性,“這不僅是個人的事業,還是學校的、國家的文化事業”。
湯一介曾在多個場合說:“有自己文化傳統的國家,而且珍惜自己傳統的國家,才是有希望的國家。”
對于儒藏的編纂也是基于這樣的考慮。他說,《佛藏》收錄了佛教典籍,道家典籍也編在一起了,就是沒有《儒藏》。從歷史上看,儒學傳統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我們沒法割斷它。
上世紀90年代,因為亨廷頓《文明的沖突》一書,湯一介開始思考“文明的沖突”的對應面:文明的共存。他認為如果文明不能共存,世界將會混亂、人類彼此爭奪。
這個看似政治家考慮的題目,其背后拷問著中國現代哲學轉型的學術問題。在上世紀80年代后期,有說法認為激進主義派推動了中國文化的發展。湯一介則認為,包括激進主義派、自由主義派乃至保守派等在內,共同組成中國文化的現代轉型。“前一個問題是怎么看世界,后一個問題是怎么看中國,應該如何來理解、如何來創新我們的哲學”。
如何實現“和而不同”的文化共處?湯一介認為,只有互相理解、相互尊重,才能取得共識。其后,馮友蘭、季羨林、梁從誡、湯一介等學者創建中國文化書院,任院長的就是湯一介。
這也為湯老后來的“國學觀”奠定了基礎。他認為,只有把中國傳統文化放在整個世界文化發展的總趨勢中考量,使中國文化的真精神和現時代的要求接軌,才是中國文化走出困境唯一的出路。
隨著新世紀鐘聲的敲響,湯一介的目光更多地放在了哲學理論問題上。自1990年代末開始,他考慮創建中國自己的闡釋體系。在他看來,當前對經典的解釋,無論哲學、宗教、藝術等,都是用西方的理論與方法,而面對中國豐富、深厚的歷史文化資料,以及解釋經典的經驗、方法與理論,他在思考創造中國的解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