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春晚又迎來一輪洗牌,走的是年輕化的路子,大腕依然還在,但主創團隊在年輕化;新人也上來了,都是天天劇場里摸爬滾打,天天和觀眾同呼吸共命運的一線青年才俊。
總有人問,電影、電視劇、春晚小品,哪個最難寫?回答毫不猶豫,小品最難寫。一個小品的標準時長是12分鐘,這12分鐘要服從三大原則:一、實時發生,舞臺上的時間和生活中的時間同步,沒有蒙太奇;二、單一事件,第一分鐘,出事了,最后一分鐘,這事解決了;三、人物關系必須發生變化,第一分鐘,倆人是陌生人,最后一分鐘,倆人成了莫逆。也就是說,小品要在12分鐘內,講一個生活中12分鐘內發生的、完整的、跌宕起伏的、人物關系有起承轉合的故事,而且,還得有意義。
已經夠難了吧,這還只是小品,不是春晚小品。春晚小品還有三大鐵律:一、喜劇;二、新鮮;三、老少咸宜。
大家都很懷念從前的小品。那時候觀眾笑點低啊,“你不是東西。”“什么?你說我不是東西!”“啊,你是東西!”“我是什么東西!”這樣的對白能把觀眾笑倒一片,現在你試試?
最早的春晚小品脫胎于戲劇學院的觀察生活練習,《吃面條》是其中的經典,情境極簡單,強調前后反差,沒什么結構,更談不上主題,簡單討喜,在當時樂觀向上的社會氛圍下,更顯歡快。
再往下發展,春晚小品開始有了故事,《產房門前》《英雄母親的一天》,情節依舊簡單,人物性格鮮明,笑點除了來自反差,還開始經營人物性格;更重要的是,開始針砭時弊。可惜隨著時間推移,春晚越搞越大,越來越被各方面重視,越來越敏感,你諷刺誰,誰就敢來找你茬,你說我諷刺的只是個別現象,那他也不同意,到現在誰也不能諷刺了,只能諷刺自己。諷刺自己也有風險,諷刺自己就是諷刺老百姓,只能虛著諷,諷刺人性弱點,自私財迷見風使舵。可一百年前的相聲就在說這些,你有點新鮮的嗎?你是怎么進入現實的?你接上地氣了嗎?面對這些問題,作為編劇,只能尷尬地小聲說:這事不賴我……
春晚小品日子最好過的時候是在2000年前,觀眾和輿論氛圍都比較寬容,央視還有多個原創作品的舞臺,如《綜藝大觀》,很多作品就是從這里出發,最后呈現在春晚舞臺上。這時候的春晚小品開始注重結構,注重喜劇情境,更注重人物性格的鮮明、深化。隨著春晚規模日漸龐大,演員幾番洗牌,一批大腕走上前臺。此時開始出現一個現象,一些角色的固定化和連續化,比如趙本山的“老蔫”、馮鞏的“我想死你了”、郭冬臨每每扮演心善人囧的城市小人物、趙麗蓉的直爽加點二的老太太,他們每年演繹相似的人物,承載熱點話題,漸漸觀眾模糊了演員和他們扮演的角色之間的界限,就好像戲迷到戲園子里,看的就是蓋叫天的武松,李萬春的關公,金少山的楚霸王。春晚小品形成了一套相對固定的演員陣容,并持續多屆。
但事情總是在發展變化,生活節奏加快了,老百姓想看點新東西,如今春晚所有藝術形式的手段都升級了——歌舞雜魔都美輪美奐,越來越往視覺奇觀上靠,唯獨春晚小品,還是最初的樣子。
因此,小品還是原始形態,面對的卻是笑點越來越高,越來越細分的觀眾。
現在春晚又迎來一輪洗牌,走的是年輕化的路子,大腕依然還在,但主創團隊在年輕化;新人也上來了,都是天天劇場里摸爬滾打,天天和觀眾同呼吸共命運的一線青年才俊。這是好事,春晚小品不是老古董,不是獨立于其他敘事藝術的另類,它也得服從規律,也得向觀眾看齊,海量信息時代,春晚小品不能再靠盤點時事、說幾句流行語生存了。趕時髦是永遠趕不上的,除非把自己變成時髦。春晚語言類這回玩命擰喜劇情境、玩敘事結構、把人物推到極致、追求對白的全原創,其實都是在為自己的生存拼搏,老路是回不去了,再不創新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