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本應是一種高雅的精神追求、一種修身養性的文化。收藏家本應是精神與物質的雙重追求者和受益者。當今之收藏卻不盡然。
現在,無論是從事高端收藏的,還是從事低端收藏的,大多在勞碌并焦躁著:參加拍賣會的,預展前要埋頭幾十本圖錄,為了尋找心儀的藏品,更畏于拍賣公司“不保真”的市場規則,反復研究、甄別,拍賣現場一坐便是幾個甚至十幾個小時,卻不一定有所斬獲;逛“鬼市”的,穿梭于人海,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攤位和古玩間搜尋,一旦確定目標,口舌之戰便隨之拉開,淘到的卻絕大多數不是真的寶貝;逛畫廊的,面對藝術形式多樣的作品、不甚了解的作者,雖然環境清雅,耳邊響著畫廊經理的詳細推介,心里卻一片茫然,最終收購的常常是重復創作的行畫;家有所傳的,帶著藏品四處奔波,只為求專家鑒定其價值,得到的大多是以年代論價錢的鑒定證書……耗神、耗時、耗資,但常常一無所獲。
場面混亂卻未影響市場業績斐然。法國媒體全球藝術品市場信息網(Artprice)近期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0年中國文物與藝術品拍賣市場總成交額已經迅速趕超英美,躍居全球第一!作為不折不扣的發展中國家,在藝術品拍賣市場遙遙領先,讓人不知該為之雀躍,還是該為之憂思。
從中國文物與藝術品市場的現狀看,其健康狀況是不容樂觀的。一個收藏市場,如果30%是投資者,70%是收藏者;30%是高價藝術品,70%是平價藝術品,便處于一種相對健康穩定的市場狀態。但在中國,這兩種比例卻都是相反的,投資者所占的比重甚至超過了80%!那些有著強大經濟后盾的后起之秀——許多都是非專業機構,在行家里手一招一式的指導下,成為了收藏界的生力軍,在世界范圍內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天價”。
大資本進入收藏領域,或許是中國產業轉型所帶來的投資沖動,或許是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選擇——經濟價值畢竟是收藏的屬性之一。天價拍品的出現,固然與高端拍賣市場的迅猛發展有關,對于藝術品市場也有一定的刺激和推動作用。然而,收藏對金融資本的吸引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投資而非志趣成為催生收藏熱潮的動力源。于是乎,在投資人的帶動下,在形形色色的撿漏故事的刺激下,在保值升值的渴望中,在一夜暴富的夢想中,無數算不上多么富裕的民眾,帶著沒著沒落的心理恐慌、抱著投機的心態一擁而上。無怪乎有人說,“中國藝術品市場是在向前發展,但更多的是在向‘錢’發展。”
過分逐利的投機行為,讓高雅的收藏變得比賭博還要兇險。為了低價買入,高價出手,爆炒的手段層出不窮,藝術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頻繁倒手,藏友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盲目跟進,投資與收藏倒置,價格與價值倒置……這一切不但打亂了中國原有的收藏秩序,也在擾亂著原有的國際拍賣市場,破壞著中國傳統的收藏文化。
不得不再次提起日本的前車之鑒。上世紀80年代,經濟高速發展的日本也曾陷入投資藝術品而非收藏藝術品的瘋狂:大量游資從股市、樓市進入藝術品市場,日本銀行等金融機構大力推出藝術品貸款,美術館展開“大換血”,日本企業和商人更是充滿激情與自信地將錢包砸向梵高、莫奈、雷諾阿等西方藝術大師的作品……狂熱的購買將藝術品的價格推上了新高。最終的結果是,在跟風者的炒作和哄抬下,藝術品價格暴漲,大批中低檔藝術品甚至贗品趁機擁入,加大了投資風險,也造成了惡性循環,隨著日本經濟泡沫的破滅,日本藝術品市場暴跌,許多人血本無歸,甚至以生命為代價作了結。
有人憧憬中國的投資性收藏向西方的消費性收藏轉變的到來。竊以為,中國收藏需要的不僅僅是理性的消費,中國傳統的收藏正道是研究性收藏,除去對個人性情的陶冶,收藏更多的應該是對歷史的敬畏、對遺產的保護、對文化的梳理。李清照在為《金石錄》所作的《后序》中,描寫她與丈夫趙明誠研讀藏品時的情景:“每獲一書,即共同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遇書史百家字不刓闕、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幾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中國收藏的復興是否應該多一點這種大道,而少一點俗氣?(徐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