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張藝謀拍電影,一半是拍給自己看的,一半是拍給觀眾看的;拍給觀眾看的電影,他想得少,贏得觀眾不是件難事;拍給自己看的電影,不容易;不是談是否有意義,而是對于一個年近六旬的人,他得給自己留下點什么。
感覺《三槍拍案驚奇》是拍給觀眾看的,很娛樂,很逗趣,很庸俗,順便也給自己減減壓;雖說大眾對他充滿了期待,但藝謀哥是個凡人,不是傳說。他要通過一個有頭沒尾的片子給大家做個補充說明;所以,他用趙本山和本山的小品,穿針引線做了一件百衲衣,算是加在自己身上給人看了逗笑的戲服。
盡管觀眾說不好,說這是部喜鬧劇。可對藝謀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沒想讓觀眾都說好!因為,做一個大眾都說好的導演,對自己有點太憋屈,人不能總是為別人說好而活著,有時要為自個兒想想。人就像一個學生,總是朝著別人說好的方向發展,漸漸就會失去自我;只有當有人說不好的時候,才會顯現出該生的真實性格。所以,根本沒必要讓大眾都說好!
只是,這個時代,大眾需要張藝謀;因為,能在現有的意識框架之內拍出些有創意的作品,恐怕除了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等,也沒有多少導演能給大眾一些期待。一個了解大眾又不忘自己藝術價值取向的人,真的艱難;為國家大事忙完了,給自己來點開懷大笑,總是應該允許的。所以,《三槍》道出的是張藝謀真實的內心世界,是一個成熟的內心壓抑之下的的玩笑,只是玩笑開得有些大。當張藝謀拍出了《山楂樹之戀》之后,沒有觀眾說藝謀開玩笑了。
看《山楂樹之戀》,感覺藝謀是在給自己拍戲,是自己內心世界強烈的藝術表達訴求。《山楂樹之戀》拍得不壓抑,非常抒情;一對青年清純的戀情,美好的世界觀,讓大眾很感動,這部戲里有非常美好的精神境界展現,有家庭倫理的血緣糾結,有生活的邏輯關系,有人與人之間動情的地方。所以,展現出的人情之美讓人回味不盡。
藝術家的藝術觸角總是伸向過去,這并不奇怪;因為,那些美好的回憶經過生活的沉淀會讓人們紀念;已逝歲月的流轉雖讓人有些唏噓不已,那都是因為時代被紛亂的色彩涂得斑斕不堪,丟失了生活的本真;藝術也就被架空在一個虛空的世界里。與其在當下玩虛空,不如回到過去敘述一個真實的故事;不管它是凄美的,還是傷痛的,只要它是生活的;也不管它的色彩是明亮的,還是暗淡的,只要它是帶著體溫的;更不管它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只要它的情感里浸潤著中國人固有的文化血液就好。這株山楂樹就能長大,哪怕它成了三峽庫區水底的一株枯藤,只要維系著國人情感的血脈,就能移植到國人心里開花結果。所以,山楂樹的種子是可以撒播在觀眾心里的。
當人們習慣了種種喜劇的團圓,卻不愿接受戲里傷感的情愫;美好的意愿沒錯,但敘事的過程有它自己的邏輯順序。那個時代本少喜劇,所以,沒必要非要弄個喜劇來圓人們自己的夢;今天這個時代有許多喜劇,但喜劇的因子沾了許多世俗的塵埃;待到塵埃落定,方能見真純。所以,濾去了歷史的塵埃,藝術就純凈多了。
一個凄慘的故事,滲透著血痕,那一株山楂樹是泣血的殘唱,是唱給那個時代的挽歌,體現了一個藝術工作者的思考過程,有時雖說是沉重的感悟;但是,不管怎么說,那是曾經的歲月。一個傷痕累累的軀體裹住傷痕累累的心,不是在病痛中死去又能怎樣?那確實是一個無法產生預期的時代,無法相信未來。所以,悲愴的啟蒙就是在告誡人們如何對待世上的美好事物,悲劇的力量在于打動人的內心;不是止于娛樂的輕松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