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先生像
錢穆先生在臺北居住的素書樓
錢穆先生手書
北大未名湖畔楊柳依依,時光遷延,石舫寂寞。不似蘇州太湖西山湖濱的模樣,湖水氤氳,可以泛舟。說到臺北士林區的外雙溪,早年也是翠林幽谷,可惜早無舴艋,連素書樓里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素書樓二樓左側是錢穆書房,四壁皆是從地板頂到天花板的書架,靠窗是書桌。錢穆晚年專致于講學與著述,雖然目力日弱,但仍筆耕不止,諸多弟子都在這里聆聽過師訓。臥室之外是很大的陽臺。透過陽臺的玻璃窗,可以看見臺北故宮博物院綠色的屋頂。
錢穆做過博物院的特邀研究員和“中央研究院”院士,島內學人自然視為大師級人物。但胡適有生之年,錢穆未能躋身“中研院”院士行列。
兩人治學多有爭鳴。胡適繼承傳統的說法,認為老子略早于孔子;錢穆則創立新說,認為老子略早于韓非,后于孔子。據說一次兩人不期而遇。錢穆說:“胡先生,《老子》成書的年代晚,你不要再堅持你的錯誤了!”胡適說:“錢先生,你舉出的證據如果能夠說服我,我連自己的親老子也可以不要!”
后來連狂狷的后輩李敖都有些為錢穆抱不平,說他“在古典方面的樸學成就,更該先入選成院士”。但李敖也毫不客氣地批評他那些為蔣介石祝壽的文字。那種諛辭自然為蔑視強權、以絕不妥協的戰士自任的李敖所不喜。但蔣氏能俘獲錢穆之心,除了禮遇與尊重,還源于他們對傳統文化的共同體認。一部《國史大綱》,就把錢穆對傳統深入骨髓、無可救藥的偏愛,表達得淋漓盡致。
還是他的學生余英時了解他,稱他“一生為故國招魂”。在錢穆看來,即使處在傳統價值與儒家經典不斷受到泰西文化與科學精神挑戰的時代當口,“故國”也亡不得。與五四俊彥如胡適等人的激進和求新不同,他秉持著巨大的道德勇氣維護“孔家店”招牌,頗有些逆歷史潮流而動的遺老味道。
傳統而守舊的錢穆連當時燕京大學的樓名都看不順眼。他向時任校長司徒雷登進言,入校門即見“M”樓、“S”樓,未悉何義,委實和燕大標榜“中國教會大學中之最中國化者”不相符。司徒雷登為此專門召集校務會議加以討論,棄時髦英文名,改“M”樓為“穆”樓,“S”樓為“適”樓。園中有一湖未名,眾人提出各種各樣的名字都覺得不合適,錢穆建議就叫“未名湖”,古雅而意味無盡,一直沿用至今。
到了臺灣,錢穆對傳統文化的信仰和中華情懷的堅守愈熾烈。1986年6月9日下午,在素書樓講最后一課,他向弟子臨別贈言:“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了中國!”這種表態,讓稍后成立的民進黨很不舒服。1990年6月,“立法委員”陳水扁等人以“霸占政府建筑物”的指控,逼迫96歲高齡的錢穆搬離了素書樓。數月后錢穆郁郁而終。死后他的骨灰返回大陸故園,撒入茫茫太湖之中。
“塵世無常,性命終將老去;天道好還,人文幸得綿延。”以錢穆辭世前所撰春聯來看,畢竟是一介書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來世開太平。”在傳統哲人看來,這些都是大不朽。錢穆作為一代學人,在史學、經學上別有成就,終生以學術為業,繼往為宗,或許能得其一。步五四余脈之后,后人恐怕是仰望的多,比肩的少了。正是,先哲騎鯨渡海后,素書樓外月初寒。(記者 任成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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