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從中東、非洲等地輾轉而來的難民,經由不同渠道向歐洲各地擴散時,在歐洲人眼中,正在浮現英國人口學家馬爾薩斯兩百年前曾經設想過的一種場景——
在女主人設立的宴席中,受邀客人如果不愿遵守約定,讓其他不期而至者坐上宴會桌,就將會有更多不請之客聞訊前來,所造成的結果,是歡聲笑語、井然有序馬上被嘈雜凌亂、你爭我搶所取代,到處站滿了伸手要飯的人,富足轉瞬成了匱乏,讓受邀賓客和女主人都叫苦不已。
“馬爾薩斯之宴”的情形,實際上已是當前歐洲一些國家的真實寫照。當那些難以計數的外部“不請之客”紛涌而至時,歐洲人的歡聲笑語和井然有序,早已被愁眉不展和憤憤不平所取代。歐洲人的糾結,不僅在于一桌好飯要由更多的人來分享,而且在于那些坐上桌子的人,是用與歐洲人極為不同的方式取菜進食。由此引發的歐洲內部的“文明沖突”,已經由隱到顯,荷蘭梵高侄孫被殺、穆罕默德“漫畫事件”、挪威布雷維克槍殺案、法國《查理周刊》遇襲案,都與移民帶來的社會沖突直接相關。德國總理默克爾在五年前就已公開承認,歐洲的多元文化政策已經失敗。展望未來,歐洲的政治家們業已清楚意識到,相比其他問題,移民問題將是歐洲更加不可承受之重。
深陷苦惱的歐洲政治家們還已幡然醒悟,歐洲當前的麻煩,很大程度上是美國在中東播下的“龍種”,而在歐洲長出的“跳蚤”。在難民危機發生后,德國媒體公開指責這是美國人惹的禍,現在卻由歐洲人來埋單;但美國人卻在萬里之外不痛不癢回應稱,歐洲人沒有盡到道義。
歐洲人可能還沒有完全想透的是,難民來襲而給歐洲帶來的深度滋擾,也許正是華爾街的金融大亨和美國很多政客們愿意看到的。在美國政治謀士和金融大亨構想的世界上,一個走向經濟融合的亞歐大陸,和一個金融影響力日趨強勢的歐洲,是不符合美國的霸權利益的。在此情況下,在中東地區制造混亂,打斷歐亞經濟一體化的趨勢;又把這種混亂輸入歐洲,讓前往歐洲的投資者驚慌失措撤出逃離并轉往“安寧之地”美國。誰讓歐洲是最有能力沖擊美國金融霸權的超大型經濟體呢?
美國不知不覺間轉變為世界的“麻煩制造者”,與20世紀下半葉以來全球經濟重心的轉移和經濟形態的變更密切相關。今天的世界已非以往的那個世界,顯著的區別是,過去兩三百年的國際競爭,基本上是以實體經濟為主的工業化國家間的競爭,每一方都想以自己為主制定國際貿易規則并控制國際貿易。但是,20世紀晚期以來,活躍在世界舞臺上的主要玩家,卻大多已非典型的工業化國家,而是去工業化、以金融服務為主要特征的虛擬經濟體。
與以往工業化時代的實體經濟體形成對照,虛擬經濟體不再那么需要全球性貿易體系,而更注重對世界貨幣和金融的控制權。為維護貨幣和金融權勢,這種類型的國家,已不再那么在意國際經濟體系的穩定,相反不惜在世界一些區域制造“可控的混亂”。
誰能想到,WTO體制這個美國作為最大實體經濟體時建立起來的“房子”,今天卻遭遇原建房者的“強拆”。美國近年竭力推進構建TTP(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協定)、TTIP(環大西洋投資和服務協定),都是想棄WTO體系而去另建規則,而為掌控全球金融和服務業的制高點,美國還開始在亞洲兩翼頻頻挑起事端。在美國一再用“新興者必然挑戰守成者”的邏輯指責中國是“麻煩制造者”的時候,實際上,對既往國際經濟規則造成最多、最大破壞的,恰恰是美國自己。
虛擬經濟體正在損毀當它是最大實體經濟體時建起的“房子”,在此情況下,當今世界已形成三種沖突性力量:虛擬經濟體意圖在金融上瓜分天下,它們處在食物鏈的最高端,不稼不穡而食,為分贓不均而爭斗;霸權性虛擬經濟體由以前的“建房者”轉變為“拆房者”,一些大體量的后發國家逐漸成為巨大的實體經濟體和不知疲倦的“建房者”,世界形成了“拆房者”與“建房者”的對撞;而對世界大多數國家來說,以往的國際秩序多有不義,而金融霸權尤其不義。
不同的意愿,正把世界碰得嘎嘎作響,而美歐之間圍繞世界金融權勢的爭奪,正日趨激烈。(程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