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第13屆香格里拉對話會(以下簡稱“香會”)在新加坡召開。在會議開幕前的歡迎晚宴上,日本首相安倍是主旨演講嘉賓。筆者首次親耳聆聽其演講、親眼目睹現場反應,深感不安。
演講中,安倍竟稱,新日本人與其父輩、祖父輩毫無二致,都在積極為國際和平與安全做貢獻。對其家族背景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話意味著什么。更令人失望的是,在回答中方代表團成員質問其參拜靖國神社、祭奠亡靈的說法——為何不祭奠中韓千萬遭受日本侵略者毒殺的無辜平民時,安倍竟輕描淡寫地表示參拜本身是對所有亡靈的悼念。
原以為,中日盡早走出政冷經冷局面,推動中日韓FTA談判,是中國的大局;搞定美國就自然搞定日本。現在看來不免有些理想主義。中日之爭,實質是道統、道義、道路之爭。
其一是道統之爭。日本右翼秉承“崖山之后無中國,明亡之后無華夏”的錯誤歷史觀,認為日本繼承了中華文明道統,因為成吉思汗帝國從未征服過日本,元代以后的中國被外族殖民,無法繼承中華道統,何況新中國。明治維新后更認為日本繼承了西方現代文明道統,因而自我定位西方發達的民主國家一員,將西方殖民者的現代性邏輯照搬于亞洲,以之正統自居,看不起中國。這是中日之爭的歷史背景。
其二是道路之爭。日本是亞洲第一個實現現代化的國家,是亞洲的優等生。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日本是老師。中國提出走和平發展道路,日本提出“積極的和平主義”,誰是真正的和平,誰最能持久?日本認為,戰后走的和平發展道路為世界廣泛認可,如今以正常化方式繼續,是可持續的和平發展道路。而中國提出國家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中國要和平發展,別的國家也要和平發展。于是,形成現代化道路的中日之爭。
其三是道義之爭。中國認為自己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國,日本是戰敗國。但日本并不這么認為,覺得自己是被美蘇打敗的,或被國民黨政府打敗的,而新中國并非戰勝國。歷史上,中國從未打敗過日本,而日本兩次打敗中國。因此,中日戰勝-戰敗之爭,演變為道義之爭。“香會”期間,新加坡巡回大使許通美建議日本效仿菲律賓將釣魚島問題上訴國際法院,占據道德高地,遭到安倍斷然拒絕,因為日本壓根兒不承認釣魚島有主權爭端。日本恐怕是亞洲唯一一個與周邊所有鄰居皆有主權領土爭端的國家,凡是不在自己掌控內的則聲稱有主權爭端,凡是在自己管轄權內的就否認有主權爭端。這是對亞洲國家否認戰敗國身份的體現。
梁啟超當年提出“三個中國”——中國之中國、亞洲之中國、世界之中國。中日道統之爭對應“中國之中國”,道路之爭對應“亞洲之中國”,道義之爭對應“世界之中國”。因此,中國要完全呈現“三個中國”的身份,日本就是挑戰與考驗。中日之爭是中國崛起繞不開的坎。(作者王義桅是中國人民大學國際事務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