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對于幸福的看法,各有不同,有人錦衣玉食,紙醉金迷,過后仍覺無限虛空;有人簞食瓢飲,布衣粗茶,以平常慧心博取人生真諦,往往過得無比歡愉。
我有些迷惘了。
一晚夜闌人靜,我坐在書桌前翻閱林語堂先生的《蘇東坡傳》,不禁對這位奇才心馳神往,盡管他一生仕途百般坎坷,常遭小人誣陷,最后被貶至黃州這個長江邊上的窮苦小鎮,但他處變不驚,以平常慧心參悟宇宙人生,躬耕東坡,自得桑田之樂,每有所獲,常常高興得手舞足蹈,所居之地有赤壁,他興味盎然地引舟夜游,以詩酒邀月,寫下了以赤壁為題的多篇傳世妙文。我漸漸明白,在他心中,那種與天地水乳交融的幸福別人永遠不可探尋,就像黃州山間一泓不為人知的清泉,澆灌他的生命,清亮到極致。
幸福的蘇東坡因此而不朽。
那日有朋友來訪,說母校美術系兩位頗有名望的畫家不約而同地入山林各自結廬寫生,一床、一桌、一人、一心,當下心生好奇,便忍不住要去拜訪,返回途中已是夜色濃郁,其時山風陣陣,林間月影綽綽,心中回味著剛才畫家那副從容、安詳、超然物外地調和五彩的氣度神態。我想他們的幸福別人也無法領會和享用,這樣低頭走著,突然覺得路旁草叢中有什么探頭在眼前一閃,于是我蹲下撥開草叢,原來是一朵難得一見,叫不出名字的小黃花,幾乎被雜草掩蓋,只是偶爾被清風所牽,月影所照,露出悠閑自得的模樣,輕輕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我愛憐地盯著它出神,幾乎忘了自己還獨自在山中。
這是一條若有所思的歸途,終于我對自己說,所謂幸福,其實就是那種像草叢中一朵悄悄開放的小花,清風明月之下,不經意聞到的一股人生的清香。(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