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荒誕外殼裝現實內核
電影《我不是潘金蓮》講述了“一個女刁民的告狀故事”,說這個被稱為潘金蓮的李雪蓮為“刁民”,可謂出于“公正立場”——你自己搞假離婚,你老公趁機把你甩了,是自作自受;你要“討說法”,那是你和你老公的事,關別人何事?你倒好,居然一級一級地上告,把市長、縣長、院長一個個拉下馬……這在現實中可能嗎?可這又似乎處處透著真實。這就是荒誕現實主義的魅力。
用荒誕的外殼裝現實的內核,這是四兩撥千斤的智慧。從北京到縣城,這樣的場面多難寫?然而一個李雪蓮,把上上下下的行政系統都串起來了,并且有了極其生動的呈現。尤為高明的是,電影中的干部沒有一個是貪官,都辛辛苦苦、兢兢業業,都想息事寧人、安定團結,然而不斷“好心辦壞事”,硬是沒能準確理解李雪蓮的真正用意,于是一次次坐失良機,把她逼上告狀之路。
編導真的是把李雪蓮當主角來描寫嗎?未必,她只是一根線,不斷拉扯出中國社會的眾生相。為了一個“農村婦女”的告狀,從政府到法院到警方,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卻還是做的無用功,這是為什么?因為所有人都是政績思維、維穩思維,卻唯獨不能理解一個簡單村婦的簡單心思:她只是要一個說法,不是“法律的說法”,而是“人情的說法”,即便受騙認栽也行,但得讓她咽下這口氣,而現實卻是處處跟她作對,讓她的惡氣越發濃烈。
就是為了這口氣,她像當年的秋菊一樣上路了,不惜胡攪蠻纏,不惜委身以報,一切為了讓那個“前夫畜生”承認假離婚的事實,為達此目的,她要將所有阻攔她揭露真相的攔路石都搬掉。然而最終傳來的“前夫車禍身亡”的噩耗,頓時讓她失卻了方向,告狀也就無以為繼。
這個戲劇性的細節在影片中被編導進行了深入闡釋,他們通過劇中人物問道:如果那個“前夫”沒有車禍身亡呢?是不是告狀將沒完沒了?這是一種沉默的點題:在目前機制下,各級干部該怎樣準確讀解李雪蓮的訴求?李雪蓮的訴求很大嗎?她的心理需求很深奧嗎?當法律之路走不通后,難道就沒有其他機制可以說服、平衡、舒緩嗎?為什么所有人都“讀不懂”她是在呼喚人情關懷和尋找心理寄托呢?
社會矛盾是如何發生的?人際關系是如何協調的?公權力是如何運作的?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重大命題”。編導用荒誕的“刁民告狀”的套子,將這些重大命題裹進人物塑造和情節推進中,引發觀眾在笑聲中思索,顯示了以小博大的高超智慧。這對于長期遠離“批判現實主義”傳統的中國電影而言,不啻為“補鈣之作”,值得點贊。而電影在藝術形式上采用“忽圓、忽方、忽寬屏”的視覺效果,同樣是出于審美和推演故事的雙重考慮——“月洞”能別具一格地有效展示鄉村之美;當場景換成了北京,圓形也就換成了方形;當一切“正常”了,屏幕也正常了。如此一來,這個現實而又荒誕的故事也就有了更具象化的輪廓。
(作者系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
[責任編輯:韓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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