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作家來南昌講述《眷村》故事
作家劉臺平
在中國近代史上有這么一群人,他們在激蕩的洪流中漂移不定,最后被沖到了陌生島嶼的陌生村落,重新開始一段人生。半個多世紀里,他們漸漸融入這片土地,與之一起變化、成長。
在臺灣,他們被人稱作外省人;回到大陸老家探親,又被人稱作臺灣人。哪里是他們的家鄉(xiāng)呢?近日,江西教育出版社邀請臺灣作家劉臺平作客青苑書店,從他的新書《眷村》說起,回憶一段鮮為人知的眷村故事。
眷村記憶——
用竹片茅草搭建出的村落
時間回溯到1949年,當時國民黨軍政人員及其家眷,隨著蔣介石漂洋過海,來到臺灣。
“最初沒有人認為會久留臺灣,絕大多數(shù)隨軍的家眷就只是聚居在所屬單位、營房附近的廟宇、學校、農舍、牛欄或者自己搭建的簡易住所里,有的甚至露宿街頭,條件十分艱苦。”劉臺平回憶道,從1955年初開始,為了安置軍政人員和他們的眷屬,解決住房問題,各單位便陸陸續(xù)續(xù)興建房屋。“因為需要安置的人員太多,而且經費又有限,就因地制宜,在駐地周圍的田間、荒地上,用竹片、茅草搭建了一排排戶數(shù)不等、長短不一的簡易平房。于是大大小小的眷村便遍布了臺灣各個地區(qū)。”
劉臺平介紹說,早先的眷村都是人字形的屋頂、灰黑的魚鱗瓦、竹片編成的墻壁上薄薄地糊了一層泥土和白灰,每排房子之間都離得很近。當時的眷村又稱為“竹籬笆”。
眷村里的南腔北調
早先的眷村每家占地不大,住在同一棟的人家白天不用鎖門,跨兩步推開門就進了別人家。薄薄的甘蔗板隔出了張家、周家、黃家,卻隔不住每一家早早晚晚發(fā)生的大小事。
提起兒時住在眷村的情形,劉臺平歷歷在目。“我住的中興新村位于新竹市光復路,本來是一家磚瓦廠。我們住進去的時候,村后的土路邊是幾排破舊不堪的老房子,村里沒有商店、郵局、醫(yī)務所等公共設施,只是一個有著七十戶人家的小眷村。”
劉臺平特別提到當時眷村的一個有趣特色:由于特殊的歷史背景,形成了眷村的南腔北調。浙江話、云南話、四川話、山東話、客家話……各種方言都能在一個村子里聽到。“這給當時樸實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情趣,也就是在這種文化的熏陶下,眷村的孩子幽默而且樂于接納與包容。”
眷村里有深深的眷戀
據(jù)劉臺平介紹,眷村的居民幾乎是以難民的姿態(tài)來到臺灣的,于是眷村成了陌生土地、陌生文化包圍下安全的避風港。眷村人有自己的鄰里網絡、自己的社會關系,這形成了一些對眷村人特定的標簽。就是所謂的“外省人”。
“由于眷村傳統(tǒng)上‘外省人’意識一直極為強烈,這使得眷村人往往更為艱辛地通過參與經濟生產的過程打入臺灣社會,對于生活在眷村里的人們來說,眷村是他們在臺灣社會中唯一的生存空間的標識。”
“池魚歸故淵,羈鳥戀舊林”,生活在眷村里的第一代、第二代們,心心念念的是被眼前這彎淺淺海峽隔斷的故鄉(xiāng)。“眷村里有著對故土、對遠方家人深深的眷戀。可能眷村外的人不太懂‘眷村’的涵義,但對建立眷村的父母親這一代,還有在眷村長大的我們這一代來說,眷村不只是個社區(qū),不只是一塊地皮,而是整段人生記憶。”劉臺平說。
家國故事——
生在眷村長在眷村
余光中在《鄉(xiāng)愁》中寫道:“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劉臺平一家赴臺的故事就是從海峽上開始的。
劉臺平的父親是宋希濂部隊的軍醫(yī),四川人。當時隨部隊駐扎在山東,認識了劉臺平的母親。在國民黨軍隊撤退時,懷有身孕的山東姑娘隨著這個宋希濂部隊的中尉軍醫(yī)一起登上了赴臺的貨輪。“我姐姐叫劉臺華,她是在輪船上出生的,那艘橫渡海峽的貨輪叫‘臺華輪’,姐姐就是船上迎來的第一個女嬰。”
劉臺平是土生土長的眷村人,出生成長在眷村,但他能說一口流利的四川話。“我一回到四川就會自動地講四川方言,因為從小就聽父輩用濃濃的鄉(xiāng)音講述祖國大陸的故事。”劉臺平告訴記者,他以前的身份證上戶籍還是寫的四川內江。
八旬老母只說“俺是山東人”
“隨著父母離開祖國大陸的時間越長,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也與日俱增。”劉臺平提到,臺灣盛產黃花魚,母親的老家山東也產黃花魚,每次母親做黃花魚的時候,總是一邊做一邊說老家的黃花魚多好多好,并一再說臺灣的黃花魚總是不如老家的。
“父母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臺灣人。”從劉臺平的父輩抵達臺灣到現(xiàn)在,已經過去一個甲子,第一代的眷村人已經在臺灣居住了60多年。劉臺平有時跟母親聊天時會問,“媽,你是哪兒人啊?”八十多歲的老母親還是會用濃重的山東口音回答,“俺是山東膠州人。”
創(chuàng)作初衷——
眷村正在
逐漸消失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眷村開始發(fā)生了變化,眷村改建也被提上了議程。
“平靜安詳?shù)钠椒客呱岜煌仆翙C一棟一棟地推倒了,十幾年來眷村像個超級大工地,在全島日夜不停地動工,夷為平地的土地隨之改建成高聳壯闊的大廈。”據(jù)劉臺平描述,現(xiàn)在的眷村再也不能穿堂入戶、雞犬相聞,再也沒有喧囂的戲耍聲,更沒有那從小破屋中飄出的南米北面的香味。“眷村味道是一點也聞不到了。”
“竹籬笆拆了,聚合我們的眷村也拆了,眷村的后代們再次被吹散,像蒲公英一樣落入各處的公寓房中。我們的子孫后代,漸漸不會講北京話、四川話、山東話,今后的籍貫一欄也只會填上臺灣。”
希望將眷村回憶
傳下去
如今,眷村第一代人九成已經離開人間。“眷村的第一代已經奔波了一個甲子,他們也該歇一歇了,就讓我們眷村二代繼續(xù)跑下去吧。”劉臺平說,如今第二代也都六十開外了,有的都做爺爺了,眷村四代也已經悄然來臨,只是他們完全沒有了眷村的生活體驗,現(xiàn)在眷村文化的傳承發(fā)生了問題。
“二十年前全島的眷村九成以上是平方土墻,條件惡劣,但有獨特的溫馨與踏實;二十年后九成以上已成為公寓大廈,寬闊舒適,但總感覺冷漠與隔閡。”劉臺平說,“雖然景物全非,但以前眷村的那些破巷子、破房子就像我的娘胎一樣,深深刻在眼下、記在心底。我希望通過這本書,能讓一些關于眷村的回憶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