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央行已加息一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到了18%的歷史高位之后,多數市場人士都認為,中國已進入了加息和收縮流動性的通道,而加薪則應推后,因為加薪與加息的作用方向似乎相反。但是,筆者認為,在當前的條件下,加息和加薪并不矛盾,而且,加薪是更好的緩解通脹壓力的手段。
按照經濟學家3%的標準,改革三十多年來,中國只出現過兩次稱得上通貨膨脹的時期,第一次是1985年到1989年,最高點是1988年的18.8%;第二次是1992年到1996年,最高點是1994年的24.1%。其他時期則是接近通縮的狀態,尤其1998年到2003年,屬嚴重通縮。這兩次通貨膨脹,有個共同原因:價格調整,第一次是放開價格,當時稱為“價格闖關”;第二次是開放和市場經濟改革進入新時期,由要素價格和服務價格放開所致。這兩次通脹,當然有投資過猛以及總需求過大以及稅收政策調整的因素,但讓價格回歸正常卻是主因。在這個意義上,三十多年來,中國還沒有出現過“正常的”通貨膨脹。畢竟,當價格被管制長久,一旦放開,出現大面積上漲,是完全正常的。
我們正在經歷的CPI上漲,有三個直接原因:第一,貨幣被動超發。在匯率管制狀態下,央行貨幣超發,主要是經常項目順差和游資進入境內引起的。如果把匯率理解為一種價格,這也是價格管制的后果。如果外部都認為人民幣被低估,則他們與中國做貿易,讓錢流入中國,則是占中國“便宜”的理智行為,其勢不可阻擋。
第二,農業生產機會成本增加。現在絕大多數制造品,價格已市場化,基本處于均衡水平,加之產能嚴重過剩,已不足以撬動中國龐大經濟體的價格波瀾。城市服務業和壟斷行業的漲價,是在政府的嚴格控制之下經常進行的,市場和公眾消化的能力和心理準備都比較充分,連鎖反應不強。
但農產品、食品的價格,一直處于低水平,作為完全競爭性質的產品,過去農村勞動力嚴重過剩,教育程度低下,農產品價格低是正常的。隨著中國成為制造業大國,農村剩余勞動力過剩的局面發生實質性改變。新一代農民,有了更多選擇,要么留在農村,要么務工包括進城打工。在長期,農產品價格水平,就由其機會成本,即打工平均收入水平決定。另一方面,新一代打工者的文化程度、人力資源成本,以及工作效率,都明顯高于他們的父輩,而城市生活費用的上漲,進一步抬高了打工者的工資水平,在這個意義上,農產品的價格上漲趨勢,早就開始醞釀了,現在則是爆發期。
第三.游資炒作部分小品種農產品,進而引起相關食品價格的集中和突出上漲。大蒜、綠豆、糖、姜等被社會資金大肆炒作,脫離了商品屬性,而主要變成“山寨版”金融資產。樓市在降溫,股市風險巨大,負利率下投資成為大眾的共同意識和自覺。而最好“講故事”(如自然災害,美元貶值,大宗產品價格暴漲、產品周期)的小品種,最適宜游資進入炒作。這些炒作,難以事先察覺,也難以查處和避免。
所以,從一個更大的視角觀察,這次物價快速上漲,并非空穴來風,也不那么可怕,甚至有很大的合理成分,是中國加速城市化、社會保障體系缺失、流動性泛濫共同作用的結果。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必須承受的轉型之痛。加快改革,特別是匯率形成機制改革、戶籍制度改革、開放民間投資尤其是能賺錢的投資領域,才是化解通脹壓力的治本之策。
加息可以收縮一部分流動性,不失為一種治理通脹的辦法,但不能觸及以上的根本性因素,只要順差繼續,央行被動超發就將繼續,作為通脹基礎的流動性過剩就難以避免,加息只能控制下游的貨幣之水,而管不住貨幣泛濫的上游。只要不放開民間投資,游資的炒作,就如“水之趨下”般正常。1992年至1994年,物價上漲那么嚴重的時候,也正是利率高企的時候。
而加薪,則是更為有效和適宜的選擇。首先,強大的財政完全有能力支持加薪。筆者多次論述過,中國政府性的收入偏高,降低空間不小。單是最近幾年財政收入就以接近20%的速度持續增加,今年前10個月,財政收入已超過7萬億,超過去年全年。降低總體稅負,勢在必行。而只要調整支出結構,壓縮一般性行政開支,就可以在減稅條件下,提高財政供養人員的工資水平。而企業稅負降低后,也就有條件為職工增加工資。其次,中國經濟最大癥結是結構失衡,要完成經濟結構的調整,減少順差,擴大內需,就要增加居民收入。今年前十個月,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僅增加8%,農民人均純收入僅增長6%,都遠不及財政收入增速的一半。據全總的調查,23%的職工,已三年沒有漲工資。剛剛通過的“十二五”規劃建議中,也有提高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比重,以及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的提法。所以,加薪既必要又完全可能,而且能兼顧短期對抗通脹和長期調整結構的要求。
王福重 (作者系中央財經大學政府與經濟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