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提前三個多小時就到了機場,立定在門邊,用她僅有的一只眼睛緊緊盯著……”
1988年,作家亮軒頭一次回大陸探親,離5歲去臺灣已40年。母子重逢的一刻,沒有抱頭痛哭,都克制著情緒,只有些手足無措。幾天后,母親哭出來了,而且“會隨時忍不住痛哭”。
“我是我媽八十歲生出來一下地就四十多歲的孩子。”亮軒說。
1987年11月,臺灣當局宣布開放國民黨老兵返鄉探親。海峽兩岸長達38年的隔絕狀態被打破,壓抑許久的親情化成了澎湃的探親大潮。
“1949年,媽媽帶我來到臺灣。之后幾十年,我常常暗自落淚,心想會不會一輩子都回不去了?”追憶往事,74歲的胡宗彝依然神傷,“我在報上看到能回大陸的消息,非常激動,可惜母親不在了!”
時隔42年,胡宗彝終于重返故鄉。“一路上很興奮,睡不著,但也很悲傷,因為一些親人已經去世。”他說,“舅舅到機場接我,認出來后抱頭痛哭。叔叔在離家一里的地方等我,見面后就一直掉眼淚。”
1946年,15歲的臺灣少年徐兆麟不及與家人道別,就被送往國共內戰前線,從此留在大陸。
42年后,一個“臺灣返鄉探親團”到訪北京,徐兆麟參與接待。“他們衣服上寫著‘想家’,我們見面就抱在一起,特別激動。”老人回憶說,“但同樣離家幾十年的我們還是回不去,因為當時臺灣當局只開放在臺灣的大陸籍老兵。”
這年,“臺灣省籍老兵返鄉探親協進會”成立,徐兆麟出任會長。不久,這部分老兵也圓了心愿。但徐兆麟因為時任全國臺聯副會長,受限于臺方規定仍回不去。1994年,他才被允許返臺,但卻是奔喪,終究沒能見上父親最后一面。
86歲的何標是臺灣新文學運動開拓者張我軍的長子,他的探親故事也是百轉千回。
“1945年初,我離開北京的家,去敵后抗日根據地,再沒回過家。抗戰勝利后,父母和弟弟都回了臺灣。”父親1955年過世,身在大陸的何標20年后才輾轉得知。
1984年,母親從美國回到北京,母子終于重聚。“1987年,我去美國,和三個弟弟一起為媽媽做八十大壽,算是全家團聚了,但兩個人永遠不在了——爸爸和奶奶。”
直到1995年赴臺參加研討會,何標才得以回到板橋老家。“我帶了雍和宮的檀香和大陸的白酒,還有鮮花,在父親和祖母牌位前深深鞠躬。我這個家,從分離到團聚,用了半世紀!”老人靠在椅背上,沉默良久。
由探親潮肇始的兩岸交流不斷擴大,2008年12月“三通”實現,“一日生活圈”的形成使兩岸親人間得以常來常往。現在,胡宗彝每年都回老家住上兩個月,徐兆麟在臺灣的晚輩也常來北京看望他。
兩岸探親的主調也從大江大海般的沉痛與悲傷,變成常回家看看的輕松與愉悅。
2012年秋天,一個由臺灣丈夫、大陸妻子和6歲可愛女兒組成的家庭搬進了新居,開始在北京第七年的生活。
“她是我在墨爾本認識的第一個人。語言中心入學考試,她坐在我旁邊,我還跟她借橡皮。”臺灣設計師楊尊杰說起和北京姑娘張明的相識,笑得開懷。
2005年,兩人回到北京登記結婚,很快有了愛的結晶,一家人其樂融融。“北京是我的家,當然也會想念臺北的家。現在方便了,我每年都帶她們回臺灣住上些日子。”丈夫話音剛落,妻子接茬說:“我和女兒都很喜歡臺灣!”
這兩年,兩岸探親人潮中又新加入了一個群體。隨著大陸企業赴臺投資,一批大陸員工常駐臺灣。
因為工作,東方航空臺灣分公司總經理周瑩連著在臺北過了三個春節。“前兩年,我們組織個聯歡會就算過年了。”她說,“今年不同,陸企職員家屬可以來臺探親了,我們把親人接來臺灣團聚,年過得熱鬧,不再孤單了。”(記者陳鍵興 陳斌華 任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