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一想起兩個多月前的經歷,上海女孩崔耘仍然感到后怕。
崔耘是2011年第一屆赴臺攻讀學位的928位大陸學生之一,目前在臺灣淡江大學法文系就讀碩士二年級。
9月27日凌晨,她被緊急送往淡水馬偕醫院,經檢測,體內血小板數量只剩3000,僅為正常人的1/50,屬于危重型血小板減少性紫癜病癥,命懸一線。在使用類固醇和止血藥物收效不明顯的情況下,只能依靠輸入血小板和血紅素來控制病情,而一次輸血就需要花費上千元人民幣。“當時不知道需要治療多久,由于沒有‘健保’,一共需要多少費用無法估算。”崔耘回憶道。
崔耘所說的“健保”,是臺灣地區于1995年3月開始實施的“全民健康保險”制度。民眾參保后,憑醫保卡就醫時,僅須負擔一小部分費用;而沒有“健保”、自費看病的崔耘,只能自己全額支付醫療費。
所幸,通過多方募款和校方資助,經過治療,日前崔耘已經出院調養。但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她的經歷竟成了推動制度改變的“催化劑”。崔耘重病的遭遇,被臺灣島內媒體廣為報道。一時間,大陸學生納入“健保”的議題再次引起島內討論。
10月11日,臺灣“行政院”正式通過《兩岸人民關系條例》修正草案,擬將在臺修讀學位的大陸學生(以下簡稱“陸生”)的身份從“停留”改為“居留”;有了“居留”身份,陸生即可比照僑生和外籍生的費率標準納入“健保”體系。
雖然臺灣“行政院”通過的草案還需送交“立法院”審議,最終能否通過并生效尚未可知,但“總算離成功又近了一步”,一直在努力推動此事的臺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大二陸生余澤霖略帶欣喜地說。
廣東男孩余澤霖也是第一批赴臺修讀學位的陸生之一,一年多來,他和同伴通過各種途徑向臺灣相關部門表達訴求,呼吁解決陸生在臺的種種受限,其中陸生“看病難”就是最為重要的議題之一。
大陸學生被限制享受臺灣公共資源
除了“健保”,赴臺就讀的陸生還迫切希望放寬“三限六不”,解決他們“學習資源”受限的問題。
“三限六不”,是當初國民黨當局為開放臺灣高校在大陸招生而向“綠營”妥協的產物。所謂“三限”,是指“限制采認大陸高校數量、限制來臺陸生總量和限制醫學學歷采認”;所謂“六不”,是指“不加分優待、不影響島內招生名額、不編列獎學金、不允許在學打工、不得在臺就業和不得報考公職”。
畢業于北京大學,現在臺灣大學主攻臺灣政治研究的陸生王欽認為,“三限六不”的實質,在于“限制陸生分享臺灣的公共資源”,“不允許用臺灣納稅人的錢供養大陸人”。
目前,在臺就學的陸生本科生無法獲得實習和工作的機會,畢業后拿著 “一紙空白”的實習履歷,或將讓他們在未來的求職競爭中處于劣勢。
而對于研究生和博士生而言,由于很多在校研究計劃受官方資助,因此也屬于不能讓陸生分享的“公共資源”,因而陸生被排除在計劃之外,使得他們無法進行正常的學習研究。
另外,陸生普遍成績比較優秀,卻因為政策限制不能申領獎學金。這也讓他們覺得十分不公平。
王欽認為,“三限六不”若得不到改善,日后還可能影響大陸學生赴臺學習的意愿。成績優秀的學生,面對限制可以有更多的選擇;而成績一般的學生,在面對辦理手續復雜、認證困難、費用過高等困擾時,也極易放棄。在其他國家和地區都在積極招攬大陸優秀人才的時候,臺灣可能喪失競爭優勢。
對此,大陸方面曾多次表態,希望臺灣方面不斷采取措施,取消對大陸學生的歧視性政策。臺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也于今年4月在與陸生座談時表示,臺教育主管部門將全面檢討“三限六不”政策,盼在各界有共識的情況下,能進一步放寬限制。
但就當下而言,目前兩岸對在臺攻讀學位的陸生仍缺少完備的制度性保障,他們在生活、求學與就業方面都面臨很多現實問題,急需兩岸相關部門予以關注,并出臺解決方案。
比如“檔案問題”。由于陸生今后仍需要回到大陸工作,因此“檔案”歸屬非常重要。但余澤霖說:“目前,我的檔案仍在自己手上,今后回到大陸,檔案該如何轉移還不知道。”王欽也表示,赴臺之前在北京市臺辦召開的行前會上,有同學曾問到過這一問題,但當時得到的答復是,“到時候再說”。
明年,第一屆赴臺的陸籍碩士生將畢業,“檔案”問題和求職問題,將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一個難題。
“我們只是不小心翻動了歷史”
在臺陸生緣何頻頻引起島內話題爭議,受訪的幾位陸生均認為,臺灣社會對大陸及大陸學生仍心存疑慮,是主要原因。長期的疏離,使得臺灣社會對于大陸的認知非常有限。
王欽認為,臺灣近年來經濟疲軟,整個社會的“被剝奪感”較強。陸生這個新群體的到來,不免讓有些臺灣民眾擔心會跟他們“搶奪資源”。
王欽舉例說:“臺灣大學第一屆陸生的入校見面會,曾引來島內80余家媒體采訪,可見陸生來臺的受關注程度。”王欽說,這種關注很“復雜”,有好奇,有擔心,當然也有善意,但總的來說還是抱著一種未打消的“疑慮”。
而這種社會的“疑慮”和民間的“友善”,在島內形成一種微妙的共存狀態。余澤霖說,他在與臺灣民眾的日常交往中,真的覺得“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所言不虛。但當陸生在網絡上表達一些爭取自己權益的觀點時,卻又總會遭到很多匿名的攻擊,“很多攻擊并不是出于理性的考慮,而僅僅是出于偏見和刻板印象的非難”。
對此,余澤霖有些不平,“我們只是最單純的學生,我們來臺灣的目的是求學,不是來爭奪資源。同時,我們也是最有‘改變力’的一群年輕人,我們是兩岸溝通最好的橋梁。”
在淡江大學日文系就讀的浙江女孩蔡博藝,則將她的想法寫進了即將在兩岸上市的新書《我正青春,我在臺灣》里。書的序言標題就叫“我們只是不小心翻動了歷史”。她在書中寫道:“我不是什么和平使者,衣領衣袖,我和你一樣,我是個平凡人。我只是遇到了不平凡的季節”,“也許我們這批花高價、跨海峽、求知識、買經歷的人,真的會在歷史上留下一筆……平凡如你我,無法決定兩岸的過去,卻能攜手編織出當下的包容,慢煨日后的溫暖。”
“將我們當做普通年輕人對待,為我們創造公平、正常的學習、生活和就業環境。”這是兩屆赴臺陸生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