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年中,一系列經濟數據紛紛出臺:上半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同比增長9.6%,較去年下半年9.7%的水平略微下降,但消費者物價指數(CPI)不斷攀升,通脹的壓力加大。
面對持續較大的物價上漲壓力,央行3次上調存貸款利率,同時在1—6月,每個月上調一次存款準備金率。同時,還頻繁地進行了公開市場操作、匯率彈性增強、信貸控制和差別準備金動態調整。
調控之下,效果明顯,社會融資總量漸漸回落。但遏通脹和保增長似乎是鐘擺的兩端,無法兼顧。面對當前復雜的局勢及市場上存在的一系列疑慮和困惑,本報獨家專訪了國務院參事、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長夏斌。
兩個特征:
結構調整與增速趨緩
問:最近很多人擔心中國經濟會“硬著陸”,對此您怎么看?
答:目前我國的經濟發展正呈現兩個趨勢性特征:經濟的外部環境正處于危機后持久的全球結構調整階段;我國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決定了未來的經濟增速將逐漸趨緩。
從趨勢看,我國經濟也正處于一個從過去兩位數高增長平臺,逐步邁向相對趨緩增長的平臺。這一趨勢并不是經濟周期性問題,也不是宏觀政策力量所能支配、調控的。
相對2007年12%的GDP高增長,或者說相對去年10.7%的增長,今年增速如果減少1—2個百分點,是否就是“硬著落”?我認為,經濟增長減速多少本身,并不能足以解釋是否“硬著落”。
在中國目前,觀察是否“硬著陸”,關鍵看兩條:當采取宏觀緊縮政策后,經濟增速出現放緩,一是是否直接影響了社會的穩定;二是是否直接影響了整個金融體系的穩定。只要整個金融體系是基本穩定的(個別小金融機構經營困難是自然的市場現象),社會是基本穩定的,就不必擔心“硬著陸”。
由此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否“硬著陸”,實際上不能僅僅看貨幣政策的松緊程度,還要看對失業人群的再就業、失業保險、失業救助、社會保障等各項財政政策的落實情況。
兩種手段:
穩健貨幣與積極財政
問:今年以來,黨中央、國務院堅持把控物價作為宏觀調控的首要目標,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物價快速上漲態勢已經有所緩解。您認為下半年物價走勢如何?
答:今年是“政策調整年”,而當前宏觀經濟政策當中最關鍵的是貨幣政策。如何逐步消化已存在于市場的近76萬億巨大貨幣存量問題,這是今后幾年貨幣政策的頭等大事,也是事關能否保障今后物價基本穩定的一項大事。
今后一個時期,適度偏緊,或者說穩健的貨幣政策,是既有利于周期性矛盾的解決,也有利于經濟結構的調整。因此需要繼續運用公開市場、存款準備金等的常規手段,不斷對沖現中國經濟增長模式下“不合理”的貨幣增量;基于防止輸入型物價上漲因素和國內經濟的內在需要,繼續保持人民幣匯率一定彈性的原則;在市場上各種實際利率已大幅上浮的現實下,應逐步使基準存款利率轉負為正。
但作為總量政策的貨幣政策,對結構轉型作用有限。結構能否轉型,財政政策是關鍵。而且貨幣政策能否堅持適度偏緊、穩健的政策,同樣需要財政政策的配合與支持。
因此,下一步的財政政策,一是應該采取更加“積極”的態度,二是應該加快財政自身支出結構的改革。只有進一步改善財政政策,才能真正確保中國經濟結構的轉型。
兩種預測:
“世界第一”與“將要出事”
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不久前曾預測,按照購買力平價測算,中國經濟到2016年,總體經濟實力將趕超美國,成為世界第一。與此相反的是,曾準確預測美國2007年危機的“末日博士”、美國教授魯比尼也做了預測:中國經濟將在2013年出事。為什么會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預測?
答:前者是長期預測。就長期而言,應對中國經濟持樂觀態度。我在今年5月12日摩納哥的德勤全球投資者論壇上曾指出:中國經濟短期內正處于困境之中。但是可以說,對于仍具有強勁增長潛力的中國來說,能看到問題,就意味著問題已經解決了1/3。因為過去30年的歷史同時能證明,經過痛苦的摸索,仍然能找到解決問題的道路和方法。因為中國增長的決定性因素沒有變,即中國增長的大周期還在延續,享有30年改革開放好處的中國人,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追求改革開放。
至于魯比尼的預測,則是基于中短期的預測。中國經濟目前確實正處于結構問題和周期問題膠著的轉折關頭,如果政府拿不出一套清晰的對策,并能予以有效的執行,魯比尼的預測確實是一個不可輕視的警告。
總之,我們對中國經濟應保持長期的樂觀,但又不能盲目樂觀,特別是在中短期內,確實困難重重。出路在于趁當前宏觀調控正出現較好勢頭之時,堅持政策的穩定性,同時加大前瞻性、針對性的調控力度,對結構轉型拿出真正的戰略勇氣、堅定的決心和一整套讓市場看得清楚、并讓市場充分相信的、長短期相結合的政策措施。對此,全國上下也應該有信心,因為經過33年改革開放積累的中國經濟實力,提供了拿出一套政策措施的財力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