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下旬,臺北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起來了,然而當朝陽剛剛露出笑臉,車行在七彎八拐通往基隆的山路上,不必打開空調,人仍覺得涼爽――由大弟基東負責駕車,在好友博洲兄的陪同引導下,我們一行三人輕車簡從,專程奔赴北臺灣的“雨都”基隆市,打算去那里參訪全臺灣都很知名的學校——基隆中學。
說起來,我的家庭與基隆中學真是有不解之緣:我的先父徐森源是曾任基隆中學校長吳劍青在大陸時的得意門生,和后任校長鐘浩東是親密戰友;鐘浩東校長的太太蔣碧玉,則是我來到人世間的“接生婆”;先父母又都曾任職于基隆中學,我的大弟徐基東就出生在基隆中學;“基隆中學案”發生后,先父母在基隆中學時的許多老同事、老戰友,或犧牲或坐牢或亡命他鄉;先父因為受到“基隆中學案”的牽連,也被迫拋家棄子,只身匆匆逃往香港,我的家庭因此而骨肉離散長達數十年之久……
故事還得從大陸說起。
1937年“七·七蘆溝橋事變”發生后,全國愛國人士無不義憤填膺,為抗日救亡而奔走呼號。那時,先父徐森源正在廣東梅縣東山中學讀高中三年級,是校學生聯合會的骨干之一。由于抗日熱潮的鼓舞,他積極參與發起組織“全梅學生聯合會”,領導推動全梅縣學生的抗日救亡運動。
次年夏天,先父在東山中學高中畢業,滿腔愛國熱情的他毅然參加了由丘念臺(甲午戰后反割臺愛國志士丘逢甲的嫡子)領導的抗日救亡組織—— 東區服務隊,在廣東東區客家人聚集的惠(州)、潮(州)、梅(州)屬25縣,通過教唱抗日救亡歌曲、演街頭抗日戲、辦學校,以及繪畫、運動、寫作等各種形式的活動,積極從事組訓民眾的工作,團結教育動員民眾抗日救亡。先父在東區服務隊結識了丘繼英、蔡子培、卓揚、鄧子龍、黃炳輝、肖道藩、林啟周、魏梵、徐新杰、黎明華、王致遠、劉鄒熾、張展銓、潘佩卿等一大批客家籍青年愛國知識分子,以及從臺灣歷盡艱險輾轉來到大陸投身抗日陣營的鐘浩東/蔣碧玉夫婦、蕭道應/黃怡珍夫婦和鐘的表弟李南鋒等五名臺灣愛國青年(臺灣著名導演侯孝賢執導的影片《悲情城市》、《好男好女》就是以此故事為原型改編的)。從此,他們成為同甘共苦、志同道合的親密戰友。先父徐森源與先母潘佩卿,也因此在東區服務隊由相識到相知相愛,喜結連理,并于1944年秋在東區服務隊駐地—— 惠州博羅縣羅浮山沖虛觀生下了我。接我出生來到人世的不是別人,正是護士出身的蔣碧玉以及丘念臺的太太梁筠端,這真吾乃“三生有幸”也!東區服務隊有個不成文的約定:凡是在該隊出生的孩子,男孩起名必要有個“東”字,女孩起名則要有個“區”,以紀念東區服務隊。這便是我的名字“徐博東”的由來(博是因為在博羅縣出生)。
最值得稱道的是,1943年東區服務隊花費了很大心血,集中全力在羅浮山的沖虛觀和白鶴觀分別創辦了兩所學校――羅浮中學和博西補習學校。羅浮中學由丘念臺兼校長,古培靈兼教務主任,先父徐森源兼訓導主任,肖道應兼事務主任。博西補習學校則是由鐘浩東兼任主任。教師全部由東隊隊員擔任,學生都是從羅浮山附近招收來的。在兩年多的時間里,羅浮中學和博西補習學校辦得有聲有色,成績斐然,遠近聞名,培養了一批愛國熱血青年。
抗戰末期,丘念臺曾指派先父母與鐘浩東、李南鋒等隊員深入到廣州淪陷區,策動在穗臺胞進行反日工作。1943年秋,先父秘密加入了中共組織。此后,先父又秘密吸收鐘浩東、李南鋒、李偉英、葉捷新、劉炎曾、徐新杰、蔣碧玉等東隊隊員參加了中共的外圍組織——抗日民主同盟。
抗戰勝利后的1946年4月,經組織批準,先父母與丘繼英、鐘國輝,偕同鐘浩東/蔣碧玉夫婦、蕭道應/黃怡珍夫婦、李南鋒等東隊臺籍隊友一起,漂洋過海來到剛剛光復不久的臺灣,投入到重建臺灣的工作行列。尚在襁褓中的我,則被送回廣東蕉嶺老家,由祖母撫養。
赴臺后不久,先父徐森源接受時任基隆中學校長吳劍青(先父在梅縣東山中學讀書時的國文教師)的邀請,去基隆中學擔任事務主任,先母潘佩卿以及蕉嶺同宗徐新杰,也一道去基隆中學工作。1946年8月,鐘浩東由丘念臺和李友邦的舉薦,接任基隆中學校長,先父則轉任訓導主任,方韜擔任教導主任,鐘國輝擔任事務主任。另外,參加過東區服務隊的李南鋒、肖志明、蔣碧玉、陳明等人也都被鐘校長延攬來基隆中學工作。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大弟在基隆中學出生,因為出生在基隆,故而起名“基東”。
鐘浩東擔任基隆中學校長后,他和他的同事們一心想把東區服務隊的工作經驗移植過來,好好培養教育臺灣的年輕一代。也就是在那時,鐘浩東由吳克泰介紹,秘密加入了中共地下黨。他們以鐘浩東和先父等人為核心,一方面團結教職員中的積極份子,包括鐘國輝、方韜、張逸民、潘佩卿、徐新杰、楊奎章、鐘逢甲、蔣蘊瑜、肖志明、李南鋒、藍芷芳、林獻秀、鐘里志等十余人成立了學習小組,經常討論時事和中國革命問題,積累了不少進步書籍雜志(后來“二·二八”事變時被鐘國輝、徐新杰燒掉了)。另方面,又對學生進行民主啟蒙教育,指導學生開展課外活動和社會活動,成立了學生自治會及班會,給圖書館購買了不少進步書籍讓學生閱讀,并逐步進行學生中間積極分子的個別教育,同時通過學生與學生家長和社會發生廣泛聯系。當時,發生北平“沈崇事件”和東京 “澀谷事件”,他們利用這兩個事件指導學生秘密油印反對美帝的宣傳品,由郵局散發到全臺各地。在此基礎上,后來基中中共地下黨在教師和學生中間秘密發展了一批中共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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