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獵人》整部影片讓人感受極度的寒冷,它有效地進入觀眾的知覺經驗也是無可否認的。但它的效果也僅止于此。導演既想將一切付諸靈性詩意,卻又保留過度因果化的人物矛盾。蒼白的核心矛盾上裹上一層金紙,實際上就是伊納里多的策略。
和《八惡人》一樣,歲末年初的兩部電影都選擇了冰天雪地,前者是科羅拉多的山谷,《荒野獵人》是加拿大阿爾伯塔的森林公園。這種酷寒讓北半球的觀眾尤其是寒流侵襲下的北美觀眾非常容易進入影片的情境,散場的那天我與法國朋友走出影院,見外面還落著雪,就學著影片中的小李子,用舌頭舔起了雪花。
《荒野獵人》改編自邁克爾·龐克的同名小說,這本小說出版于2002年,取材于著名冒險家休·格拉斯的歷險故事。
導演伊納里多將開放式的故事變成了驚險追兇的商業模式,與此同時他仍然想保留其中的政治元素,尤其是印第安人和殖民者的血的歷史。這類題材在過去拿到過太多的榮譽,《與狼共舞》問鼎奧斯卡,《教會》拿到了戛納金棕櫚獎。
作為好萊塢的外來者,伊納里多在這個問題上似乎是有發言權的,于是影片開頭類似泰倫斯·馬利克式的絕美鏡頭中,我們看到巨大的牛骨堆積成山,女人飄逸在麥浪的上方,輕聲呼喚,恍若游魂。
對導演伊納里多來說,這樣的一個故事中融入夢囈、自然靈性和種族政治的話語,配合艾曼努爾·盧貝茲基詩意的運動鏡頭,顯然都是為沖奧準備的。
伊納里多選擇了將殖民者的意識和印第安人的土著文明用這種夢囈的方式聯系起來,隱喻的神話在此成為一種召喚,夢中出現的殖民者的火把成了摧毀性的源泉,每每讓人噩夢初醒。
但伊納里多的失誤也同時在于,既想將一切付諸靈性詩意,卻又保留過度因果化的人物矛盾,于是影片表現出來的超脫皮相就成了膚淺的裝潢,整個故事的推動性仍然是復仇的欲望,尤其是格拉斯的兒子被殺之后,千里追兇的意志都來自冰冷的恨意。
于是影片的主題就是“恨比死更冷”,為了強化這種激烈的恨意,作者選擇了讓人物在嚴酷的環境里飽受折磨。
惡劣的環境容易喚起觀眾的同情,對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來說,他已憑借此拿到了人生第一座小金人。這個受難的角色,屬于為他量身定做,在320公里,長達6個星期的復仇故事里,這種生命里的支撐賦予了他表演浮夸的合理性。
這種恨意混雜著一種心理主義的把戲,當影片中的船長追兇被害的時刻,男主角最后的出馬就有了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末尾的一場戲無疑是按西部片的模式布局的,它追求的就是一種雙重復仇的大快人心。
然而,這種恨成了影片的局限,為了讓故事順理成章,湯姆·哈迪的角色被設置為一個濫俗的惡人。這種直接性的沖突雖然給驚險類型片增加了動機性,卻也讓影片整體黯然失色。
在這種蒼白的核心矛盾上裹上一層金紙,實際上就是伊納里多的策略,《荒野獵人》沒有《鳥人》的厚重,很大原因也是因為后者基于一種反抗性閃爍著雷德蒙·卡佛的幽魂,前者卻似乎是順從著好萊塢的思路,做成了一個投機取巧的產品。
早在龐克這部小說誕生之前,好萊塢已經有了一部改編自同一故事的電影,拍攝于1971年的《人在荒野》。
從制作上看,《荒野獵人》雖然比《人在荒野》精良得多,但從眼界上說,后者則開闊得多,時至今日《人在荒野》雖然鮮為人知,但它影響了很多電影人,譬如沃納·赫爾佐格,《阿基爾,上帝的憤怒》和《陸上行舟》中都能看得到本片的影子,最標志性的場景就是殖民者“陸上行舟”的部分,不同之處是赫爾佐格將其變成了自我摧毀的尼采式悲劇。
《荒野獵人》的整部影片讓人感受極度的寒冷,它有效地進入觀眾的知覺經驗也是無可否認的。但它的效果也僅止于此。它既沒有赫爾佐格電影中那樣麻木的行動的噬魂感,也沒有《人在荒野》中的自然力,后者中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扮演著自然之神的引渡角色。
當迪卡普里奧將仇人順水推舟給印第安人,并由后者執行死刑的處理,在我來看遠遠沒有達成一種理解,而僅是借刀殺人的把戲。他的恨沒有丟棄,仍是如鯁在喉的冰冷。反觀《人在荒野》的結局,主角主動放棄了復仇,拿著仇人交還的獵槍,大步走向回家的方向,唯有這種寬恕,才能為我們帶來最溫熱的暖意。(灰狼 旅加影評人)
[責任編輯: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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